柏时言问:“你觉得你的导师很压榨你?”
“也不是。”谷泽回答,“但人总是欲壑难填的,想让导师对我更宽松点,最好让我每天吃喝玩乐就给我毕业证,但我也就是想想,知道这个不可能。”
说到这里,他忽然好奇问柏时言:“你当年有没有感觉你的导师很压榨你?”
“没有。”柏时言回答,“我当初只想多**文,影响因子高一些,将来好留在学校系统里的医院。”
“这样……”谷泽感慨:“学霸就是和我这种学渣不一样,我就想着怎么能偷懒摸鱼,况且我不念博士的话,论文的影响因子对我来说用处不大,都是大厂螺丝钉罢了。”
柏时言问:“为什么不念博士?”
“太累了,念不动,不想快而立了还在学校跪求导师不要延毕我。”
他们话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章长弓在外面问:“柏医生您还在办公室吗?我们做ct回来了。”
谷泽立刻退到一边,仿佛自己只是个误入诊室的外人。
柏时言回答:“进。”
章长弓推着林霖之进来,李博导跟在后面,看到谷泽在诊室里时还诧异了下。
柏时言拿到片子,看了眼就直接说:“办住院,颅骨线性骨折,可能会并发颅内血肿。”
林霖之整个人摇晃了下,看着格外脆弱。
他低声问:“医生,什么是颅骨线性骨折,什么是颅内血肿,这都严重吗?”
柏时言将ct片子还给林霖之,解释:“颅骨线性骨折通常无需处理,可以自行长好,但你的线性骨折经过硬脑膜血管沟,容易引起硬膜外血肿,是颅内血肿的一种,严重时会危及生命,一旦发生颅内血肿就需要立刻手术除血。”
林霖之脸色煞白,话都快说不完整,“那我的,我的情况严重吗,有,有没有颅内……血肿,怎么知道,有没有,ct上显示了吗?”
“暂时没有。”柏时言回答,“不过需要留院观察。”
林霖之小声问:“观察几天?”
“两到三天。”
柏时言一边说一边开住院单子,之后递给林霖之,说:“交费,之后去住院部办理住院。”
林霖之拿着单子,一脸为难。
住院押金要五千块,他是贫困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李博导站在林霖之身后,看到他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的住院单,立刻说:“我先替你垫上,之后再让人帮你弄医保。”
林霖之松了一口气,非常感激地说:“谢谢您。”
李博导拿着押金条出去交钱了,章长弓推着林霖之的轮椅,对谷泽挤眉弄眼。
谷泽直觉章长弓有话要说,看了眼柏时言,想跟柏时言示意他有事出去,结果发现柏时言似乎正忙着在记事板上写东西,他就没好打扰,直接跟章长弓一起走出去了。
走出诊室,章长弓满脸歉意地跟谷泽说:“兄弟,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想帮忙的,可是我女朋友阑尾炎住院了,我得回去照顾她那边。”
谷泽:“……好吧,那你先走吧。”
章长弓一脸歉意地走了,谷泽只能先推着林霖之去交费那边。
等李博导缴费时,他先发了条消息给柏时言交代事情,之后问林霖之:“还有其他人能来照顾你吗?你的室友钟万山?”
林霖之立刻拒绝,拽着谷泽的衣服说:“不要找别人,我……”
谷泽挠挠头,觉得很为难。
柏时言不喜欢他跟林霖之过多接触,但现在林霖之又需要照顾,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熟悉的人来帮忙,总不能让导师照顾一个学生。
李博导很快就交完钱,将单据递给林霖之,说:“那让谷泽推你去住院处那边,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如果你们有情况再给我打电话。”
他说完看着谷泽交代:“帮忙照顾好林同学,实验室那边可以给你几天假。”
谷泽:“……好的。”
既然导师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办,只能照看着了。
他摸出手机,看到柏时言没给他回消息,只能又发一条说他送林霖之去住院处了。
他推着林霖之去到那个熟悉的住院处,熟门熟路地拿着押金条去办手续,等安排好病房后就推着林霖之过去。
期间林霖之扶着头干呕了好几次,却什么都呕不出来,整个人瘫在轮椅上,情况不太妙。
值班护士很快就告知他床位,之后让他推人进去,有事再按铃。
谷泽看了那个护士几眼,总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等他推着林霖之离开时才想起来,他之前送冰糖橙探班的那次见过这个护士,就是这个护士告诉柏时言有急诊,将人叫走的。
他将林霖之推到病房中,低下头问:“你自己还能走吗?”
林霖之似乎是想摇头,但又差点吐出来,干呕了好几下。
谷泽立马说:“我扶你躺上去。”
他一边说一边去扶起林霖之,双手一个用力,但没扶起来。
林霖之的身材跟他差不多,让他扶一个跟自己体重差不多的人还是有些困难的。
这个时候他就很怀念那位gāng -肠科的男护士,好有力气,扶着还没减肥的他都毫不含糊。
他跟林霖之说:“你能稍微用点力吗,我扶不动。”
林霖之自己撑着轮椅的把手慢慢站起来,两个人一起努力,总算把林霖之送到病床上了。
谷泽松了一口气,拉个凳子坐在旁边,考虑他该怎么办。
他先尝试着跟林霖之商量:“抱歉,我在这医院里还有别的事情,可能要先离开一会,你有事可以打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在林霖之很伤心的目光下说不下去了。
林霖之的表情很苦,“我知道的,你们都不喜欢我,都觉得我很娘……”
谷泽被那个目光看得很羞愧,也觉得他说的不是人话。
章长弓为了照顾女朋友离开了,他要是再离开,林霖之这个脑震荡可能并发颅内血肿的就得一个人在这了。
林霖之是他对门宿舍的同学,他也不忍心看对方这样,况且导师也让他照顾林霖之。
穷学生请不起护工,没有别人能替代他的位置,他还是决定留下来,虽然有点对不起柏时言。
他摸出手机想给柏时言发条消息交代情况时,看到柏时言先给他发了条消息,十分简短:急诊,手术
谷泽懂了,又被急诊叫走了,这次可能比较棘手。
他也没管对方什么时候会看到消息,会回消息,先把情况说了,之后才问林霖之:“你还好吗,如果觉得更难受了,或者要上厕所什么的就跟我说。”
林霖之的头现在似乎做不出什么动作来,只干着嘴巴无力地说:“知道了。”
他看林霖之的嘴巴都要干掉皮了,就说:“你等下,我帮你买瓶水去。”
他说着就起身,在住院楼里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
他回去时就看到林霖之很伤心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将水拧开递过去,说:“先喝点水吧。”
林霖之想撑起来,但又没什么力气,谷泽见状将人扶起来,让林霖之先喝点水。
喝了水后,林霖之似乎有些力气了,他看着谷泽说:“我见过那位来给我急诊的医生。”
谷泽并不奇怪,柏时言上次去学校时林霖之看到了。
他直接承认:“我认识那位医生。”
“他,他……”林霖之嘴唇动了动,低声跟谷泽说:“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好可怕。”
谷泽没明白林霖之的意思,“很……可怕?”
“我觉得他是在警告我。”林霖之说,“他好像是个脾气很不好的男人。”
谷泽想了下,之后说:“还好,他不可怕,也没什么暴力倾向。他只是看着冷漠些,但其实他人很好,也是位非常优秀的医生,你不要这么说他。”
柏时言脾气不好吗?
谷泽觉得应该是不好的,念书时骄傲又尖锐,眼里揉不进沙子。
但要说真的很不好也没有,因为从前吵架时柏时言先服软的居多。
所以他觉得柏时言就算脾气不好也没什么,对着他能好点就行了,做人要知足。
但柏时言当初为什么要用警告的目光看着林霖之?
等等,柏时言似乎刚跟他说林霖之很“依赖”他……
莫非柏时言不是这次急诊看出来的,而是上次一个照面就发现了?
这是得多电子显微镜的眼睛,或者身上的雷达得多敏锐才能这么轻易地看出来,之后警告林霖之。
柏时言那个时候就在警告林霖之吗,难道是要警告林霖之别靠近他?
卧槽,他忽然发现了哗点。
莫非柏时言那个时候就对他有想法,才警告林霖之的。
但有想法了柏时言居然能憋住不说出来,非得等他主动说才同意……
属实心机男呀,蓄谋已久。
还真的是,他不主动追一下柏时言意难平。
谷泽觉得他仿佛抓到了柏时言的小辫子。
决定找个机会嘲笑下。
前任加现任如此的心机如此的曲里拐弯他是没想到的,反正他觉得柏时言肚子里的七拐八万比他多太多了。
他大约就是个直肠子。
林霖之被谷泽说了后似乎沉默下去,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谷泽没照顾过病人,也没有什么陪床的经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坐在椅子上等着。
林霖之闭着眼睛,眼皮微微颤抖着,似乎没睡着还是很难受的样子。
谷泽看了片刻,就在旁边玩手机了。
病房里的病人特别多,这个病房比当初他当时住的病房还要紧密,足足有八张床位,呼噜声说话声各种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种消毒水混合着的奇怪味道,有点像是屎和尿。
住院真的不是什么好体验。
谷泽在旁边叹息,更加坚定了有什么别有病的信念。
现在很晚,病房里的灯都关了,个别床铺旁开着小夜灯,谷泽玩了一会手机,觉得眼睛干涩,不想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