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预告。一切即将迎来未知的改变,楼下一层,同样的位置会住进新的住户,这让周箐开始不知不觉期待明天。
作者有话说:
? 五十六章
周箐所在的教辅机构离家不远, 上班只要步行十分钟。
结束了白天的备课工作,如果刚好晚上没有排班,周箐喜欢踩着夕阳踱步回家, 欣赏沿途热闹的风景。
一到傍晚, 这条临近学校的小路上便会涌现出许多小摊。晶莹剔透的钵仔糕、甜香四溢的鸡蛋仔、香辣软糯的狼牙土豆,各色小吃令人目不暇接。
摊子前,三五成群的小学生,攥着几张毛票翘首以盼,叽叽喳喳交流“零食互换”的样子更是为街道平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天色渐暗, 栋栋楼房亮起灯火, 想到今晚有人在家等自己,周箐稍微加快了脚步。
电梯轿厢刚刚停稳,走廊一段的门便“咔哒”一声,系着围裙的周竹生, 从家中探出半个身子。
祂将一头黑色卷发挽在脑后, 露出天鹅般优美的脖颈,看清走来的周箐, 美艳的脸上绽出温柔的笑容:
“好巧, 我就感觉你要来了。”
“快进来, 我给你准备了拖鞋,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周竹生显然费了不少心思,短短一天收拾准备,就让空荡的租屋发生了变化。藤编鞋柜上摆着一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古朴的红木沙发穿上了清新的碎花新衣, 上面带着流苏的靠垫蓬松柔软。
周箐穿好鞋子, 发现鞋码正合适, 软软的像踩在云朵上。她悄悄抬脚, 晃了晃上面的兔耳朵:“很可爱,我很喜欢,劳你费心了。”
女人接过周箐送来的水果,嘱咐道:“先洗手坐下吧,菜已经做好了,我盛饭。”再次回到厨房。周箐在前往卫生间的路上,好奇地打量焕然一新的房子。
和追求简约大方的c市公寓不同,女人布置的房间显得十分温馨,仿佛周箐在少女时期幻想过的家,一下从梦里走出来了一样。
她曾在初中时被朋友招待去家中玩耍,对方家境殷实,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全职主妇。温柔的女人特地给女儿布置了这种公主房间,她笑着端着水果,询问灰扑扑的丑小鸭说:
“饮料想喝什么?草莓牛奶可以么?放在冰箱有些凉,等阿姨给你热一下。”
那种笑容烫伤了周箐。
“不用……我喝点水就好了。”
从未接触过的幸福像一个过于完美的谎言,比起向往、感动,周箐的一反应只有恐惧。成年后,她试着将那抹粉色融进恋人送的的礼物,却没想过再进一步。毕竟为了保证孙女不像女儿一样离家,老人对周箐的人生教育只有“朴素、稳重”——
所以再等等、等我也成为“母亲”,就可以带着孩子迎接美梦。
她不是可爱的女孩,早就过了可以当公主的时间,那颗匮乏的心灵从未准备好迎接沉重的快乐。
但现在、这个梦开始侵蚀她的生活了。
真是不可思议,连擦手巾都是可爱的动物造型,绒毛细软、和猫咪的小腹别无区别。
周箐觉得自己仿佛是闯进糖果屋的孩童,饥肠辘辘,好奇不已,需要用沾着水珠的双掌拍拍脸颊才能保持冷静。
花纹精美的陶瓷餐具在烛光下反射出莹润的光泽,成套的水晶杯内装着酸甜的橙汁。
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农家小炒肉加上一份党参鸡汤。
怀孕的周竹生口味清淡,两个辣菜显然是为周箐准备的。她夹起一片肉片放入口中咀嚼,辣椒的鲜辣与猪油浓郁的香气在口中跳跃,周箐忍不住赞叹:“这个很好吃,比我这个f市的人做得都要地道!”亮晶晶的眼神非常真诚。
“都是中午阿姨帮忙准备的,我只要打打下手再热一下就好。”
女人单手托住脸颊,妩媚上扬的眼眸因盈盈笑意眯起:
“如果喜欢的话,每天都可以来我家。”
周箐想到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自己,有些犹豫:
“会不会太麻烦了?”
周竹生轻轻摇了摇头:
“不,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多加点量罢了。”
当家中寂静无人,祂就可以变为原来的样子,四散而去的触足同时工作,足以将时间压缩到短短几十分钟。
除了切辣椒的时候需要戴上手套,避免被刺激到的触足肆意扭动,把砧板弄的黏糊糊,祂并未遇到麻烦。
而这点努力已经收到了回报,它是为了晃动拖鞋兔耳而抬起的脚腕,是埋入绒毛、一张一合的手掌。祂尤其偏爱周箐进食的样子,她将银筷子靠在指节,小口小口的吃饭,贝壳般小巧的牙齿嵌入肉块,蔷薇色的、饱满且带着肉感的嘴唇含住汤匙。
怜爱之情从心头涌起,为祂带来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这是专门为她搭建的小屋,周箐明明很喜欢这里。
祂可不能给她理由逃走。
女人放下筷子,清凌凌的眼中有一种湿润的哀求:“你已经拒绝加钱了……一起吃饭也不行么?”
她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颜色逐渐变深,让周箐联想到被攥在掌中,渗出花汁的玫瑰:“我一个人来到f市,实在有点寂寞……我想和你多说说话。怀孕后胃口总是很差,但我喜欢看到你开心的样子,好像又能勉强吃下了。”
“别走。让我帮你准备吧。”
祂伸手抓向了她。
这是为我准备的。
周箐看着桌上粉色的玫瑰花,不知道为何再次想到了同伴的母亲,而那杯没有喝到的草莓牛奶应该也是同样的粉色。
“好。”
当孩童开始shǔn xī 甜美的蜜汁,糖果屋的大门便“咚”地关上了。
除了同事、还有好友唐心悦,周箐的手机上开始频繁出现另一人的消息:
“今晚吃面条好么?等快到了跟我打个电话,我再烧水下面,这样你到了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
女人和她面对面坐着,洁白的餐桌上有切成小块的水果,还有酥脆香甜的点心:
“今天工作如何?”
“教小孩是什么样的感觉?我马上要当妈妈了,所以很好奇。”
祂笑着和她分享生活琐事,祂的气息逐渐渗入她的生活,但周箐并不觉得讨厌。
过去只有她守在家里等待林轩的份,如今抬头就能看到一盏灯在等自己,这让她感到十分稀奇。
这就是家的感觉么?
被关心、被关注,不用忐忑地猜测另一半的想法,苛责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他需要的样子……
哪怕知道这是一段短暂的关系,随时可能因为“孩子父亲”出现而终止,但周箐还是获得了一丝安宁。
……
明天就是周竹生去省妇幼做检查的日子,周箐和领导请好了假,晚上待在租屋,和她一起准备去医院的东西。
病例、水杯、酒精湿巾、披肩,周箐清点过包中物品,和女人商量说:
“差不多齐全了。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么?没有的话,就早点休息吧,明早我来接你。”
“有……”
祂伸手勾住她的衣袖,粉白的面上染上羞赧的红霞:“你能帮我擦一下身体么?月份大了之后,弯腰都变得很麻烦,有些地方够不到,但去医院前我想稍微洗一下。”
周箐的脸跟着烧了起来。
她实在不擅长和人亲密接触,即便对方是交好的同性朋友也一样。严寒冬夜,周箐宁愿拿着热水瓶去卫生间洗漱,也不想进入毫无遮挡的大学女浴室。
但对方是周竹生,祂恳请她:“帮帮我吧……我不想让保姆看到我的身体,但是你可以。”
周箐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她将浴室的暖气打开,穿着内衣坐在周竹生背后,给祂清洗光洁的背部,等自己克服害羞,再谈前面。
祂的皮肤细腻不见毛孔,柔软的触感使人联想到水生生物。花洒中喷出水流像扭曲的绳子从祂身上滑下,氤氲的热气在粉白色的皮肤上升起,散发出淡淡的甜香,周箐分不清那是沐浴露还是祂自己的味道。
在祂还是“林轩”的时候,她可不会这么小心地抚摸自己。
祂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真好,我想起我当时谈恋爱的时候,也和喜欢的人一起坐在浴室里。”
暧昧不清的氛围四处弥漫,虽然负心汉不是什么美好的话题,但周箐还是配合地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安静内向,又有点忧郁的人,我觉得他非常惹人怜爱。”
祂回忆两人的故事,斟酌语句道:“他是我当法官遇到的当事人,我一般只办理刑事案件,他的‘离婚申请’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落到了我手上。从彼此初恋到仇人,出轨的妻子和绝望的他各执一词,等我给出最后的结果。”
“然后我在了解事情全貌后,爱上了他。于是我开始利用职权私下和他接触,甚至偷偷有了孩子。但他自认为在利用我,也无法面对我和他妻子相似的长相,所以案子结束后还是离开了我。”
“但我不希望分手,我想等他冷静下来,再带孩子去找他。如果这张脸让人讨厌,整容也不是问题。”
事情远比周箐想象的渣男欺骗感情来得复杂。听到女人要在脸上动刀子时,她忍不住插话道:“没必要做到这步,最开始他只是想离婚,你已经帮他达成了目的。万一他回心转意和前妻在一起,你岂不是成了……”
这男的简直就是个利用女人感情、自私自利的人渣。她当初就应该分手打掉孩子,重新开始生活才对。
可考虑到孕妇的心情,周箐只能将这些刻薄的话憋在喉咙里,嘱咐道:“还是不要见面了,他不值得这样。”
但沉浸在爱情回忆里的女人显然并不会在意旁人劝阻,从祂乖乖等到产期,事情就已经定局。
“不、我知道他也是爱我的,只是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然后承认这点罢了。”
“而且留给我的孩子也非常可爱,来前面吧。”
怪物牵起周箐的手,讲它放在隆起的小腹上。
手下就是脆弱的新生命,原本怒气冲冲的周箐下意识收敛了脾气。
被撑起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血管,当她抚摸祂皮肤时,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表皮下生命的律动。
有东西在羊水中游动,轻轻撞向周箐掌心。
好像被猫咪用头蹭过小腿,她心里又惊又喜:
“在动。”
母慈子孝,周竹生弯起嘴角,语气自豪:“是啊,是个健康的孩子,所以我想把他生下来。”接着,祂歪过脑袋,仔细地观察周箐的表情,试探说“看来他也很喜欢你……到时候,小孩可以叫你妈妈么?”
谁能让这个会动的小可爱不被期望地降生?
周箐沉浸在当干妈的快乐里,她决心弥补“负心父亲”缺席的影响,对一切浑然不觉:“好。”
这个“男人”不是很负责,很爱我么……
祂感到心满意足。
“要不、今晚就留在这里吧?刚好明早可以一起吃早饭。”
“牙刷、漱口杯都是新买的。当时逛超市看到成对的颜色,实在难以抉择,就一起拿了。”
从拖鞋、碗筷、水杯再到毛巾,随时间推移,祂将为周箐准备好的东西逐一摆上明面。
孕妇本来就需要细心照顾,而突破共浴这个门槛之后,睡在同一张床上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为情的事了。
为避免睡熟时无意压到女人的肚子,周箐睡得极远。她背对周竹生侧卧,小心地蜷缩在大床边沿,好像一个翻身就会掉到地板上。
身体平衡岌岌可危,鼻尖萦绕着清甜香气,那是周竹生身上特有的气味,卧室内灯光昏暗,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床上另一人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周箐很难入睡。
“你要掉下去了。”
她感觉到周竹生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沿着脊椎一节一节下沉。
周箐不知道自己要躲到哪里去。
祂的手掌抚上她腰侧,在她的腹上交叠,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将她拉向温柔而漆黑的沼泽。
周箐感觉身体紧绷发烫,像烧红的烙铁,但很快又变得绵软,如奶油融化。祂像在安慰被梦魇住的小孩,手掌从她的肩上落下,滑向手肘,一下一下她记不清自己在什么时候慢慢放松,进入梦乡。
……
她睡熟了。
小小的触足亲昵地贴过周箐的耳后。
祂望着她的背影发呆。月光落入卧室,在米黄色的墙纸上投出两人的身影。一大一小、影子叠在一起相拥而眠,像是一对交叠的勺子,无比亲近。
然后一个臃肿些的影子慢慢拉长,弯曲的发丝开始乱舞,变成都市怪谈中的可怖模样。
距离上次进食已经过了一周,现在到祂狩猎的时候了。
怪物直起身子,爬下床铺。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
祂是有点奇怪的追妻技巧在身上的,一些偏门邪道。
? 五十七章
按照种族习惯, 怀孕后的“流星”至少需要吃掉一个城市的人口来摄取生产所需要的的营养。然后它将在族人的保护下,批量产下后代,数量众多的孩子会成为占据这颗星球的先遣军。
可惜作为暴食, 繁衍后代并不是祂的强项, 一来经验不足,二来得到女性基因的时间比较晚,祂头胎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再加上“不吃人类”的承诺,一年来祂只能带着孩子辗转各个城市捕食同类,饥一顿饱一顿。
因为祂的清算, 那些独自行动, 寻找“伴侣”的“流星”并没有在人类社会泛出多大水花。
那夜,新闻标注的最佳观星点共有三处,分别是观月山、摘星崖以及紫清湖,代表着“暴食”、“欺诈师”、“裁决者”三个分支。
其中“欺诈师”是祂觅食路上的头号目标。
方景澄知道的太多了, 放任不管的话, 他可能会找周箐麻烦,而且祂跟方景澄还有点私人恩怨。
同周箐分别后, 祂飞快地拟定了计划。
能够隐藏信息素, 祂在暗杀上天然具有优势。
祂先是利用唐心悦得到方景澄的生活习惯, 然后把身体伪装成与周箐有几分相似的美人, 潜入他的食场。
几经波折,那个混蛋还是贼心不死中了圈套,笑着向祂举起酒杯:
“你长得很像我的初恋。”
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怒火攻心,祂顷刻间解除伪装, 毫不留情扭断方景澄的脖子, 将这位“老朋友”的身体拆了个七零八落。
方景澄的血肉令祂如虎添翼, 祂轻松获得了新的身份, 把自己伪装成一位美艳又无害的孕妇混迹人群。
但顶级怪物甘美的滋味也无限放大了祂的饥饿——
其他“流星”品尝起来是如此寡淡无味。
不行,这点食物根本不够!
祂只有这一个孩子,健康的孩子应当享用最高级的食材,祂一定要在临盆前吞掉紫清湖的“裁决者”!
“裁决者”不会坐以待毙。
面对兼备两种特性的祂,“裁决者”不敢轻敌,为了避免重蹈“欺诈师”的覆辙,他一直以拉锯战的方式试图回收祂身上打破基因锁的解药。
生育需要耗费大量心力,诞下孩子前后将是祂最为虚弱的关键时期。
不,最好在临盆时动手。
毕竟谁也不能猜出那个父亲是“异食癖”,出生前吸收无数同族的“继承人”会拥有何等可怕的特质。
成败在此一举,他们将决战舞台放在f市。
祂在到来之前特地放出“即将生产”的消息。但对方没有立刻上钩,“裁决者”召集了一批能力平平的流星打探情报,自己只在边缘地带照常猎食。
今晚,祂最好在狩猎时再卖个破绽。
如是下定决心,女人身披月色,独自踏上夜巡的道路。
作为怪物,祂能感受到的东西远超人类想象。
呼啸的夜风是流动的河流,碧波荡漾,各式各样的气味混杂其中。
紫色的睡莲花瓣层层叠叠,吐露灿金花蕊、纯白的游鱼摇曳火红的尾鳍,宝石蓝的藻荇如丝带晃动。
这些斑斓的色彩交织起舞,扭曲而绚丽,如同莫奈笔下的油画世界。
祂于水波中漫步,“看”到了同类的气息,是丝丝缕缕暗红的细线,像是水中晕开的血迹,引诱着祂深入漆黑的小巷。
这次派来的杀手是一对搭档,两人均为男性。
其中一位高大魁梧,清爽的板寸发型,浓眉大眼目光如炬,他身穿一件紧身黑色背心,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好像精炼的铁块、怵目惊心。
在小山般的同伴身侧,佝偻身体的男人显得格外娇小,他望着步入陷阱的周竹生,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真让人好奇,和人类的小孩有没有皮肤,是不是一样细皮嫩肉分外美味。”
祂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很好奇么?让我把你的眼睛吞进肚子,好好看看如何?”
“嘴皮子功夫,等我破开你的肚子就知道了。”
双方对视,战斗一触即发。
小矮子扭身潜入阴影,而高大的男人径直冲向周竹生,如蛮牛凶狠冲撞,铁蹄所踏之处砖块碎裂。他将两手化为坚实的盾牌,毫无畏惧地扫向女人飞舞的蛇发。
在强大的冲击力下,布满利齿触足成了柔软的豆腐,黑红色的血液飞散而开。
不过“暴食”的攻击不会如此单调,见直刺不成,触足从中途转变角度,闪电般劈向男人的肩背,企图削下他整条手臂。
大个头面上毫无惧色,他狠狠挥下双手,厚度从中间向边缘递减的盾牌,如重斧斩下,将周竹生的触足一分为二。接着,他弯曲手肘砸向女人隆起的小腹。
刚刚一撞已经让周竹生意识到了男人的臂力——
和全速行驶的装甲车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见势不妙,周竹生立刻向旁侧躲闪。
宽大的盾牌遮挡了祂的视线,在不起眼的角落,蓦地射出一道黑影。矮个子身如灵蛇从盾牌和女人间的缝隙中穿出,尖锐的双爪挖向周竹生的腹腔。
他们特地守在小巷就是为了这一刻,地势狭窄,女人背后就是墙壁,面对夹击时根本毫无退路。
但视线里的女人却瞬间扭动了姿态,修长的美腿分为八条粗壮的触足,快速刺入墙体,将她的身体吊了起来。
祂像蜘蛛一样垂直立于墙壁,轻声感叹:
“真有趣,和杂技一样。”
“但作为同伴,你们是不是有些缺乏默契呢?”
如实说着,祂用纤细的手臂压住盾牌的边缘。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力度。
为什么?因为那只是祂的头发么?
举盾的男人错愕不已。
就像蚂蚁直面孩童拍下的手指,无法挣脱、无法躲闪,他手中的盾牌不受控制地下降。
“喀嚓”一声,铡刀分开了小个子的身体,鲜血如注。
然后像是为了报复他之前的失礼,粗壮的触足从大个头腹腔穿过,一口吃空了他的上半身,足有锅盖大的伤口鲜血淋漓。
这次来的食物,比酒吧附近的“流星”强一些,但水平也就那样。对于送死的炮灰,祂实在提不起兴致,连身体都没有完全变形。
沐浴腥风血雨,祂慢条斯理舔去面上飞溅的血渍,从墙上爬下,践行约定,挖出矮个子的双眼。
像在shǔn xī 甜美的硬糖,祂把眼珠含入嘴唇,吞进腹中。
而专注于进食,祂脆弱的脊背正对楼顶,毫无防备。
一双眼睛沉默地记录了小巷内发生的一切。有人伸手切断钢索,广告牌、热水器、装修废料如骤雨倾斜而下,无差别地砸向楼道内的生物。
按照计划,本来应该是三人缠斗时,他再进行狙击,可对方实力实在可怖,他只能抓住祂进食的空档发起攻击。
数只黑红的触足拔地而起,将坠落的重物劈开,拨向四周。
但这些物件不过是佯攻,杀招随后而至。
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长箭,破空而来,威力惊人好比小型导弹,与空气摩擦出刺眼的花火,直接炸穿了周竹生用来阻挡攻势的血肉。
突破第一道防线,黑箭的外壳如花瓣剥落散去,作为助推器,将中心血红的细针以更快速度射向周竹生的命门。
就算祂及时侧身闪躲,细针还是刺入了祂的手臂,仿佛活物般沿着血肉的纹理,向深处钻去。
放水、放水。
周竹生垂眸看向皮开肉绽的伤口,在心底默数时间。
差不多这样就行了吧?
再放水就假了。
一、二、三,祂猛地绷紧肌肉,阻止细针进一步举动。
肩颈处细腻的皮肤如花朵打开,露出其中黑红色的切面,无数扭曲的触足一起一伏,蠕动着推出了一条殷红的长针。头部尖锐锋利,尾部生有狠辣的倒刺,像线虫一样在祂掌心挣扎跳动。
祂握住掌心微微用力,将线虫碾成烂泥,轻声感叹:
“我还没吃过海胆。”
下一秒,黑红的身体腾空而起,手里握着的正是大个子的巨盾。
“把壳砸开就行了吧?刚好这里有石头。”
祂将巨盾拍向顶楼上鲜红的“刺海胆”。
一声脆响后,小巷终于真正安静下来。洁白的睡裙彻底被鲜血浸透,变成幽暗的酒红。
祂随手调整地上重物,将现场伪装成普通的高空坠物事故,然后抬头看向天边的明月,幽幽叹息。
虽然今晚“裁决者”仍旧没有露面,但该做的祂已经做完了。
被长针刺穿的肩膀恢复如初,只余“海胆”残余的信息素若隐若现。祂打算将它捏造成孕期导致的迟钝,当成身上的弱点。
箐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祂得尽快返回家中。
如是想着,周竹生换下藏于体内的备用衣物,拖着“沉重”的身躯向巷外走去。
但步子没迈几步,祂便歪歪扭扭撞到了墙上,一脸困扰地抚摸腹部。
单薄的睡裙下,隆起的肚皮像沸水般涌动。沉睡在羊水内的小生命饭饱喝足,反倒闹腾了起来,好像随时会挣脱父亲的束缚,降临于世。
透露给“裁决者”的消息不全是假的,离生产的时间的确越来越近了。
由于先前的不懈努力,这个孩子已经初步成熟,能够对外界刺激做出简单反应。
可惜和生下来就能撕开猎物皮肉的“流星”不同,人类的孩子多是些羸弱的“早产儿”,离开zǐ_gōng 还需要数月时间掌握身体的使用方式。
祂还是希望孩子能耐心接受哺育,以更可爱的姿态面对母亲周箐。
周竹生轻轻压住小腹,劝说道:
“再等等,宝宝。”
“等我吃掉那只“裁决者”,给你最完美的形态……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明天就是去医院的日子,在祂没有露面的这几天,“裁决者”一定想办法召集人手监视各个产科。
等他从医生那里得到预产期,就是两人开战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 五十八章
吞噬了众多同族, 怪物的能力今非昔比,让对祂毫无防备的周箐睡去并不是难事。方景澄在逃命时能制作分|身,祂也能如法炮制, 将主触留在卧室陪伴周箐入睡。
不同于本体, 主触幻化成的“周竹生”虽然攻击力强悍,远超中等“流星”,但思维方式却很单纯,行为更多依赖本能。
祂才离开没多久,鲜红触足就迫不及待地顶替了祂这个正主。它们耀武扬威地铺满床铺, 让整间卧房笼罩在甜美的香气中。
这种和动物标记领地的行为相仿, 对外人来说是可怖的威慑,猛烈的毒素足以瞬间麻痹神经,对伴侣来说则是令人安心的摇篮,好像爱人未曾远离, 有力的触足化为圆圈越缩越近, 将她抱在怀中。
祂看到鲜红的乐园,蠕动的软触扭成“玫瑰”, 苍白的牙是尖锐的荆棘, 守卫花丛中的睡梦人一晚安然静好。
周箐呼吸绵长, 在犹如醇厚的烈酒, 狂热令人躁动的气息中陷入美梦——
她们又回到了那间浴室,赤|身|裸|体,水雾缭绕,对方的面容若隐若现, 看不真切, 周箐只留意到她弯起的红唇说:“我有一个爱人, 也曾经亲密无间地坐湿润的水雾里”。
然后女人把目光从回忆中抽离, 转向周箐,问道:
“那你呢?你的爱人是谁?”
是谁?
同样的场景,谁曾经在“雨”中让她感到了一丝心动。
周箐不知道。
她讨厌雨,它打湿了她,让她在爱面前溃不成军,狼狈不已。她本能地拒绝这让她脆弱的东西。
除非、对方也被大雨淋湿。祂要贴紧她,肌肤摩挲,炙热的体温透过皮肤融入血肉,坚硬的骨、紧绷的筋肉尽数被柔软覆盖吞噬,秘密无处遁形她才能感到安心。
于是,雾气中祂回应:“那、来看看我,我是不是你的爱人。”,祂向她伸出双手,慢慢变成另一副模样。
黑红色的浪潮席卷了周箐。
……
癫狂到溶解理智的快乐带来堕落,而这堕落背后又是“就算这样也无所谓”的安全感——
她在“雨”中伸手,一下抓住了祂那颗脆弱的心脏。
梦境和现实相互呼应。
从窗外翻入,祂看到心爱的女人,手指颤动,轻声梦呓,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祂垂眸,俯身爬上床铺,驱散那些迫不及待挤入周箐掌心的软触,将手递向她。
“箐箐。”
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呼唤她。那两个字被祂舌尖卷起,在唇内滴淌,好像她本身被祂含住,又慢慢融化。
掌心相贴,十指相扣,周箐纤细的手指深深埋入祂的指缝。深深地、深深地、肉与肉的分界线逐渐模糊。就像在停车场对那只“酒保”做的,周箐无意识发动了能力。
不需要银白的婚戒,单单凭触碰,她就能在祂身上种下束缚的“荆棘”。没有注入任何毒液,红色的细线自她而来,在怪物指尖蔓延,缱绻地收紧,玩闹般地啃咬。
箐箐咬了我一口,她在吞噬我……
这种发现让祂克制不住颤抖。祂按住小腹,二话不说切断了孩子的感知。
……
周箐从晨光中醒来,睡眼惺忪,瞧见高大的身影就卧在一侧。恍惚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跌入了双重梦境,还未真正回到现世。
梦里,她做出了和现实截然相反的选择,没有注视“林轩”,而是仔细观察怪物本身。
水雾太厚太浓,为了回应那“看看我”的祈求,她便一把拉过怪物的手掌,将祂扯到身前。
她用细小的触须挤入祂拟态的缝隙,交缠束缚,触碰那些颤抖的牙触,甚至共享了祂一部分感知,借此探知祂的想法,思考下一步行动。
所有的地方都乖巧地敞开,柔软地颤抖,除了两个地方——
一处有讨厌的臭味,一处有珍贵的宝物。
小心地绕开珍宝,荆棘对侵略者的气息张牙舞爪,说“我要吞掉!”
但黑红的触足将它们卷起,撒娇地晃了又晃,同她商量道:“再等等……后面什么都听你的。”
周箐卧在枕上,一动不动,梦境带来的余韵还未散去,她反应了半晌,才想起昨晚是在好友家里过了夜,身边正是熟睡的女人。
祂很高,纤长的手臂足以越过腹部,轻轻搭在周箐的身上,看起来就像要把她和孩子一同抱进怀里。
似乎做了一场好梦,周竹生还安宁地睡着。
祂美艳的面庞枕在鸦黑的长发上,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笑容,每根发丝都在和煦的日光下散发光彩。
想到荒诞的梦境因祂而起,周箐便感到脸上发烫。
扪心自问,周竹生的确是位美艳动人,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具有强烈吸引力的女性。她符合周箐对母亲的想象,也弥补了她童年的缺失。
这个温馨的小家就像装满甜美蜜糖的罐子,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越陷越深。
但这绝不是她产生这种想象的理由。
为了索取快乐,她拥抱了黑红的触足,蠕动的肉块。难道打破底线后,她对男女的划分都变得无所谓了么?仅剩下的一点道德,就是为了合理化心底的愿望,擅自把周竹生的形象替换成怪物?
周箐别过脸颊不去看祂。她撑起手臂,从床铺起身,想要离开这个甜美气息的温床,洗脸冷静一下。
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了周竹生。
祂在周箐背后出声:
“箐箐……”
“早上好,等会儿想吃点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周箐的错觉,祂的声音带着雌雄莫辨的沙哑,语气也比往日娇媚许多。
周箐抿了抿嘴唇,轻声安抚:“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去做早饭。”
热豆浆,煎鸡蛋,蒸紫薯、玉米等一些粗粮,周箐简单做了一些端上餐桌。因为产检需要做血、尿常规两项,周竹生还不能吃东西,所以这餐只有她一人享用,她打算化验过再去医院的餐厅给周竹生买点喜欢的东西。
等周箐来到客厅,周竹生正在镜前洗漱。
祂褪去了奶白色的棉质睡裙,改穿一件方领的宽松上衣,那头黑色卷发长及后背,在衣服下撑出一道凸起的痕迹。
周竹生伸手将长发撩起,随动作露出肩颈大片雪白的肌肤,一丝奇异的腥臭从中飘散而出。
细微的味道转瞬即逝,好像只是周箐的幻觉。
不会错的,那是“流星”特有的信息素。
她怔怔地注视周竹生的背影。视野中,扭曲的黑红幻影悄然出现,梦境中两人的形象在不自觉中重叠。
周箐心头蓦地一跳——
太荒谬了。
或许这味道是“酒保”的后手呢?它在酒店醒来后又做了小动作,而她到底不如原生的怪物敏锐,所以这么晚才察觉到。
祂再怎么寻找新形象,也不可能把自己变成女人吧?而且他们俩明明没有孩子……那些离奇的往事又要如何解释?
周箐稳住心神,她以“抚平衣服褶皱”为由走近周竹生,可再度查看的时候,味道已经完全消散。
她没能捕捉到其他奇怪的地方。
而女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周箐的检查。祂神情自若拎起挎包,朝周箐露出微笑:
“已经检查好了,东西都带着。一起去医院看看宝宝的情况吧。”
马上就是预约的时间,f市著名三甲医院每天人满为患,再耽误下去可能又要在采样间前等待许久。
在突然而来的疑心,以及需要照顾的孕妇前挣扎片刻,周箐还是咬咬牙选择了后者。
等从医院回来,再好好试探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