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李兰芳的问题同样是怪物的问题。“林轩”的记忆时常让祂感到困惑。
若说有关周箐的部分是由巧克力、棉花糖、饼干堆砌的点心屋,甜美异常令人流连忘返,那再剩下的一些便如同潘多拉的魔盒,承载着难以想象的厄难,势必会对祂现在拥有的生活造成巨大打击。祂只能把它们暂时埋在心底。
这无意间流露的真诚让“林轩”显得格外有人情味。李兰芳的心无可避免地倒向了祂,她握住祂的手掌,哽咽道:“我是不会离婚的,你要结婚了,不能让别人看笑话,父母双全的家总比单亲离异强的多……这都是为了你,妈的心里只有你,就算箐箐因此嫌弃咱家了,也不要紧。后半辈子咱娘俩一起过日子。有你这份心,妈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你是妈唯一的依靠了,你不会放下我不管的吧?”
路灯静静伫立在“林轩”身后,当李兰芳望向祂时,橘红色的光点取代了祂的面容,在她眼里闪烁,好像“林轩”本人就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芒,李兰芳愿意成为飞蛾,奋不顾身地为他付出一切。
但“林轩”知道,“母亲”的付出承载着何等沉重的期望。与其说,祂成为了李兰芳的光,不如说她根本看不见儿子,只看得到她自己的心愿——
明明背叛她的人是林承德,但作为补偿,她却要林轩填补林承德的空缺,满足自己的种种感情需求。如果他不愿意,儿媳周箐就得代为承受她的怒火。
威胁就在眼前,怪物不能视而不见。
祂专注地看着李兰芳,一字一句地跟她确认说,“为了我,你什么都能做?”,在李兰芳坚定点头后,“林轩”扯动僵硬的嘴角,慢慢朝她俯下身子:
“那我变成这样,你也能接受么?”
明亮的路灯悄悄熄灭,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将人吹出一身鸡皮疙瘩,也暂时驱散了天空阴郁的积云。月亮趁这间隙送出一缕微光,清冷的银光勾勒出怪物狰狞的面庞。
李兰芳眼中跳跃的光点被蠕动的肉块取代。他们靠得很近,她可以清楚地看到祂深色皮肤上攀爬的血线,以及密集排布的尖牙。
事到如今,李兰芳终于明白了“你儿子死了”的真正含义。
比起挑衅,那更像是周箐的提醒,可惜当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想要尖叫,想要逃走。但面临致命威胁时,身体却无法执行大脑的指令,因恐惧而颤抖,无力地滑下椅子。
“林轩”抽出被李兰芳抓住的手掌,幽幽发出叹息:“你看,你并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但是箐箐能,你靠太近反而会毁掉我现在拥有的生活。”
祂在方才的接触中,给她注射了麻醉用的□□,现在并不担心李兰芳能反抗吵醒小区居民。
吸收方景澄的血肉后,“林轩”的能力得到了进一步进化,而周箐为唐心悦编织记忆的行为,提醒祂可以通过杀人以外的方式实现目的。
怪物扶正李兰芳瘫软的身体。
祂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以平稳的声音循循善诱说:
“别担心,箐箐不希望我杀人,而且你是我的母亲,我也愿意满足你的愿望。只不过需要你付出一点东西罢了。当然,我的要求很低,你拥有自己的生活,留给我足够的空间就够了。”
“我之所以这么爱护箐箐,是因为我陪她看过一场流星,虽然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也因此懂得了珍惜,知道了父亲的错误。”
“现在你也有修正一切的机会。是对星星许愿活在幸福爱情里,独立生活,又或者永远闭上嘴,全都由你来决定。”
“林轩”已经说完了所有的条件。祂将黑红色的触足搭在李兰芳的喉咙上,借此解除对她的控制,也能第一时间撕裂她的喉咙。
“你的回答是什么?”
李兰芳怔怔地看着祂。这些天,“林轩”对周箐的“爱惜”一帧帧在她脑中回放。
她身处难以名状的恐惧中,但心底却倏地涌出火热的渴|望。它由愤怒和不甘构成,不讲道理地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错的不是她李兰芳!她也应该拥有周箐、白月光所拥有的东西!
她嚅喏干枯的嘴唇:“……要怎么许愿?”
怪物满意地眯起眼睛:“这很简单,他还没回去吧?带我去酒店就好。”
……
凌晨三点半,林承德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他迷迷糊糊听到房卡开门的“嘀”声,接着,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向自己靠近。
男人揉搓着惺忪的睡眼,发现妻子正一言不发地站在床边。她那张松狮狗般垮着的脸,光是看着就让林承德生厌。
他硬邦邦地骂了一句:“你怎么才回来?这么晚跑哪里去?如果是吵架就算了,大不了明天就离,反正孩子也大了……”翻过身去,想要用背对着李兰芳继续睡觉。
待林承德翻身后,他才先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除了夫妻二人,不知何时多出了第三人的身影——在他和李兰芳抱怨的时候,祂就安静地站在他背后。
“我是不会离婚的。”
妻子冷漠地做出宣告。
林承德惊恐地瞪大双眼,看见一条扭曲的触足径直扑向面门。他在失去意识前,听见儿子的声音:“等他醒来,你就是他最爱的女人了。”
作者有话说:
? 三十七章
周箐是被“林轩”的呼吸声吵醒的。
多亏了祂贴心的“睡前按摩”, 让她能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连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因为充满的休息而舒展开来。
带着热气的风洒在她唇瓣上,带来奇妙的痒意, 而等她睁开眼睛, 看到的就是“林轩”的面庞。
不知何时起,祂单膝跪在毛绒地毯上,用手肘撑住柔软的床铺,垂首贴近恋人的睡颜,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亲吻她的嘴唇。
周箐用两根手指捏住“林轩”软软的耳垂, 问祂:“你在做什么啊?”
由于他们的主卧朝南, 采光相当不错。清晨的日光从窗帘的缝隙爬入,将祂冷峻的面容照出几分缠绵的情意,周箐甚至可以清楚看到祂面上细小的金色绒毛。
这种有趣的发现让她的声音变得又轻又软,像一片羽毛扫过祂的心。
“林轩”顺势趴上枕头, 解释说:“我想离你近一点, 看看你什么时候醒过来。我买了楼下红糖的马拉糕,趁热吃比较好吃。”
“好像是因为夏天到了, 他们在卖‘麻辣龙虾小笼包’, 我记得你喜欢辣的东西, 想尝尝看么?”
祂侧过脸, 方便周箐抚摸祂的脸庞,温驯的模样宛若一条护主的大型犬。
原本每天的饮食起居都是周箐的工作,现在两人的地位颠了个个,被“林轩”连续“伺候”了三天, 周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原来林轩不是个家务废物, 原来被伴侣偏爱的感觉也的确美妙非凡, 难怪他会故意装笨享受一切。
……真讨厌。
周箐把这一点点不满发在了怪物身上。
“我比较想先尝尝你。”
她伸手搂过“林轩”的脖子, 轻轻抿住他的嘴唇,然后去舔他小小的唇珠,试着尝试“男主人身心备受关照”的感觉。
“林轩”在家比在外面随意许多,随着时间推进,突然的变形频率与日剧增。比如现在,被恋人拉扯舔咬后,他悄然化成了一滩肉泥,上半身盖在周箐身上,下半身则流水似的爬上床铺。
在清早撩拨男朋友是件危险的事,尤其当他还正值身强力壮的青年时期。可惜和过分加班导致体虚的林轩同居多年,周箐早已忘记了这点。
她暂时沉浸在亲吻之中,这并不能怪她的自控力低下,毕竟拥抱怪物永远比想象中令人难以自拔。
绵软的唇舌总能细致地照顾到口腔的所有角落,看似没有任何入侵性的游走,实则在会使周箐颤抖的位置反复流连。
快乐在舌根绽放,从脊椎骨涌出,如悄无声息抚上海岸的夜潮,一点点濡湿沙滩,一点点吞没礁石。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像风,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等到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祂已然跨坐在周箐的腰上,胸前家居服纽扣直接一路开到了肚脐。周箐从睡裙里捞出一条软触,她用手指勾住它,将它缠绕了几圈,嗔怪说:
“别闹了,说好的先带我吃早饭呢?”
抱住祂不放的是周箐,这种话听起来像在推卸责任。但“林轩”好脾气地忽视了这点。
“嗯、好……”
祂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蛇一样尖的舌头轻巧地略过唇角,看得周箐忍不住眯起眼睛。
算了,干脆将错就错吧。
她这样想着,用脚挑掉了最后一颗扣子。
……
卧室有专门的床上支架,之前周箐因为感冒请病假的时候,就会把电脑带到床上,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而现在她用它来吃早饭。
龙虾小笼包内饱满的虾尾肉吸满了辣油,麻辣鲜香的滋味令人食指大开,而且不用剥壳的方便更是让周箐快乐加倍。
她不禁莞尔,夸了一句排队买早饭的“林轩”说:
“很不错,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林轩”坐在床侧看着她,表情十分欣慰。
“你喜欢就好。”
祂刚刚和周箐一起尝了一个小笼包,被冲鼻的辣味刺激后,祂就捡了她剩下的几块马拉糕,默默咀嚼着,用红糖的甜香来解辣。这其间,“林轩”也频频将视线移至手机屏幕上,像在等待什么关键的消息。
那种毫不掩饰的期待,让周箐的心不免跟着提了起来。
今天是周一,除了他们这种休假在家的,其他人都陆续回到岗位。她不禁猜测是不是有同事给“林轩”发了消息。
忐忑的心情没能折磨周箐太久,在她主动出声之前,“林轩”便伸手捡起响铃的手机,主动向周箐展示屏幕上的信息。
“谢谢你的帮忙,我和你爸已经和好了,今天中午会坐车回家。”
点进李兰芳的对话栏,除了这条告别之外,凌晨时分她邀请“林轩”下楼谈心的讯息也一同出现在周箐眼前。
“林轩”满意地眯起眼睛:“我答应过你,结婚会很顺利,现在他们不会来麻烦我们了。”
一夜之间,李兰芳的精神状态就从崩溃转为平静,连跟出轨的林承德的关系也恢复如初。
事情发展完全超乎了周箐的想象,她不由感到十分诧异,下意识望着“林轩”发问道:“你做了什么?”
“嗯,昨晚你睡着后,我出去了一趟。”
“林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一点。
祂将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周箐,毫不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语气里甚至有几分邀功的意味:“毕竟都是家里人,没有什么边界意识,万一有天被发现触|足就麻烦了,所以我打算直接跟她‘讲个明白’。考虑到我们说过不吃人,我就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先前,怪物在超市里的刻意炫技并非周箐的错觉。
“林轩”的确在恋人面前充满了表现欲。
他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说得清楚流畅,详尽到祂让李兰芳成为林承德最爱的原理。
“我说成为‘丈夫最爱的女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让林承德的认知回退到他们结婚前’,那时候李兰芳刚刚怀孕,林承德的确有当爸爸,好好爱护妻子的打算。一种是‘林承德会把她看成目前最喜欢的女人’。然后问李兰芳想要选哪种。”
周箐完全听入迷了。她一直没有什么亲戚,相比之下,李兰芳的婚姻居然是离她最近的真实例子,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止不住继续追问说:“然后呢?李兰芳选了哪种?”
“林轩”回应道:“她选了第二种。”
“……为什么?”她显然吃了一惊,紧紧握住“林轩”的手掌。
“林轩”抚摸她的手背,安抚道: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明明热恋的回忆要更美好一些。”
像祂就很喜欢重温和周箐的甜蜜时刻,甚至干脆将痛苦的地方挥之脑后。
“林轩”不能理解李兰芳的选择,祂只能复述她的话语:
“她说‘没用的,与其看着美好的东西消失,成为别人会更轻松,就让他一直看着理想的样子,大献殷勤,也是对他的惩罚’。”
怪物的记性很好,能一字不落地记下李兰芳的解释,自然也记住了她当时的表情——和现在的周箐很像,说这些话时候的李兰芳垂着眼睛,看起来随时可能会落下眼泪。
“这可不是什么理由,我倒觉得离婚会比较轻松。”周箐如是喃喃,两个选择是能说两害相较取其轻,站在女人的角度,她能给李兰芳的建议就是赶紧分手。
就算仅仅用“搭伙过日子”的标准来评价林承德,像他那种眼高于手的糟糕德行,根本指望不了病时能让他帮忙照看一二。
可离婚放手、及时止损这些话说的容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执行的时候却很难。
周箐意识到她根本没资格评价什么,她就没法干脆地和林轩分手,而是试图用死亡把男人留在身边。
“林轩”只是凭借野兽的直觉,隐隐意识到母亲和妻子或有相似之处,但周箐本人则通过这次对话找到了痛点:
她和李兰芳没什么不同。如果和林轩结婚,她会因为他的懦弱、虚伪,在重重折磨下成为新的“李兰芳”;而和“林轩”继续在一起,也只是选择一,沉浸在热恋回忆,自欺欺人罢了。
好在从天而降的流星,给了周箐机会。她没必要成为杀人犯,为林轩赔上一生,但也不应该为了“痛快”继续和怪物纠缠。
在“林轩”轻蹭她脸颊,说“你不高兴么?我或许可以再问她一次。不过这种精细操作花了我一根主触,耗费比较大,我需要休息一天再动手。”后,周箐婉拒了祂的好意。
她重新打起精神,笑着亲吻祂的嘴角,“没必要,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着,周箐将餐盘放到床头,重新折起桌子,前往厨房:“好好休息吧,碗筷交给我收拾就好。”
就在周箐收拾厨房时,她兜内手机也跟着“叮咚”响了起来,点开通讯软件,正中便是一张快递单的拍照图。
之前,周箐在前往超市的路上,为了从“林轩”身边逃走,她特地委托公司内相熟的姐妹,将抽屉里的毕业证书等材料寄往老家。
周箐平时收纳习惯很好,晋升用的材料都收在单独密封袋里,从外观看和公司发文没什么两眼。小姐妹乍一眼没瞧出蹊跷,只当周箐爱岗敬业,跟她吐槽说:
“不愧是我箐姐姐,休假还不忘帮公司寄材料,你不升职谁升值。”
除了工作内容,她还抽空和周箐聊了聊朋友圈动态,赞叹说:“婚戒真好看!这就是方帅哥说的那家吧,等我攒够钱也想去看看。”
“我就说他对你有点意思,你昨天订婚,他今天递了辞呈。虽然人是个花花公子,但脸挺帅,以后看不到还怪可惜的。”
谈话中,有关方景澄的内容引起了周箐的侧目:
这家伙果然还活着么?
我在明敌在暗,经此一劫,周箐彻底断了继续在原公司工作的念头。按照正常的辞职流程,离职前,她可能需要最长三十天的工作交接。
但非常时期,周箐打算用医院开具的“重度抑郁症”请病假,然后用平时输出的工作文档线上交接了事。
周箐跟同事说了句谢谢,将工作抛之脑后。
她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镜子张开嘴巴,用无名指将嘴唇向上推去,露出完整的上颌尖牙。
原本如贝壳般圆钝可爱的牙齿,在和“林轩”一起生活后,就有了越变越尖的趋势。
在周箐意念催动下,一滴淡蓝色的液体从牙尖渗出。若是能拿到实验室仔细分析,就能发现它的成分和昨晚周箐吃下的感冒药完全一致。
难怪“林轩”没能闻出她身上的药味,原来它们都藏在这里。
是长期服药接受治疗潜移默化改变了周箐的体质,使她和方景澄血液的适应性更胜于亲密的“林轩”,亦或是他给予的“眼珠戒指”类型特殊?
短短一次接触后,周箐就拥有了储藏药物的能力。
……
马上就到饭点了,林新蕾再三确认手机时间,在时间跳动到“11:30”的那刻,她迫不及待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明明是繁忙的周一,她的工作效率却相当低下。这一上午,林新蕾都泡在“朋友圈”里,为了午餐时拉进距离的话题做功课。
她要见hr名为田甜,人如其名是个长相甜美,性格温婉的女性。
林新蕾快步走到“综合管理部”,远远一眼就看到了她摆放着各类公仔玩偶的工位,从兔子、云朵再到梦幻独角兽应有尽有,比起上班地点,更像盲盒展示柜。
而田甜本人正端坐在座位上,她留着一头栗色长发,湖蓝色连衣裙外披着蕾丝勾线衫,看起来也像只公主洋娃娃。
田甜对林新蕾笑着挥手说:
“真难得,你有空和我一起吃饭。之前动不动看你晚上好晚还在发动态吐槽食堂夜宵,我都不太敢主动找你说话呢。”
无论是粉色的女性气息,还是田甜身上那种浓郁的“好嫁风”让林新蕾头皮发麻,她干笑了几声,抛出准备好的话题:
“嗯,项目暂时告一段落了,也想着放松一段时间。可惜周末睡了两天才缓过来,不然我就约你出去玩了。看你周六去‘摘星崖’看流星了,拍得照片跟电影里似的,怎么样,玩的开心么?”
“嗯~大学的学弟们邀请我,我就去了,年轻人真是很有朝气。我当时还遇上专业摄影师了,怎么样,拍得很漂亮吧?”
田甜笑弯了眼睛,她拿出手机,请林新蕾再近一些看看她的相册。
作者有话说:
? 三十八章
田甜的手机也是公司出品的型号, 系统相册左上角会标注照片的拍摄时间。出于职业习惯,林新蕾在端详画面内容前,先记下了时间。
第一张在凌晨一点, 几个年轻人在山上找了一片空地准备野营。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跪在蓝白相间的餐布上, 仔细地用手扯平褶皱。他手边放了一盏复古造型马灯,古铜色的外壳被莹白的光照得格外典雅。
接着,野营布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有鲜红欲滴的圣女果、碧绿的气泡水瓶、烤得金黄的饼干,亦或是一小把洁白的雏菊花, 山间小小一方绿草坪被装点得仿佛是美术生练习油画的参考台。
而可爱的吊带裙女孩靠在白衣青年身侧, 笑着朝镜头挥手,好像在邀请画面外的人加入这场轻松愉快的聚会。
苛刻如林新蕾,也不得不承认这画面拍得不错,很适合当景点的公众号宣传图片。
“这就是摄影师拍得么?真不错, 饼干看起来也好好吃。我最近刷到过这种黄油饼干, 说奶香十足,入口即化, 我一直想尝尝呢!”林新蕾如是问道。
她来之前专门做了功课, 知道田甜有周末去烘焙教室学习的习惯, 她最近的动态多和点心制作有关, 于是林新蕾特地强调了图中的食物,企图和田甜拉近距离。
田甜果然很吃这套,她掩住嘴唇,笑容十分甜美:“哈哈, 这是我拍的啦~可能马灯的光效比较好, 所以拍出来显得比较诱人。饼干刚好吃完了, 你要是喜欢, 我下次可以再给你带些。”
“我喜欢研究各种好吃的料理!难得大学学弟邀请出去玩,除了饼干,我还带了磅蛋糕、巧克力过去~摄影师拍得照片还在后面呢。”
女人用手指轻点屏幕,将切成厚皮的蛋糕、用彩色锡纸包裹的巧克力一一展示给林新蕾。田甜的学弟显然同她关系非常,他一边垂头咬住蛋糕,一边用手接住碎屑,仿佛那是什么昂贵的礼物。
除了田甜、学弟,照片上还有一对同教研室的情侣。半小时后,凌晨一点半,流星雨降临,他们背着漫天蓝色光点或合影理念,或拍摄唯美写真。
凌晨两点,传说中的摄影师登台亮相。银发蓝眼的男人样貌深邃俊美,像是杂志里的混血模特。他用双手捧住相机,信步向这里走来,风流不羁的气质令人侧目。
这张照片构图十分随意。田甜应该是听到脚步声,便拿着手机刚看向了那里,随手抓拍记下这刻。
再之后,到周末再次打卡烘焙教室这段时间,就只有田甜的单人照了。
黛蓝色的夜幕下,女人被笼罩在马灯的光晕中,微笑的面庞显得异常唯美。田甜还是坐在野餐垫上,不过这次镜头只给了桌布一角。几颗圆润的圣女果滚进草丛,被女人纤细的手指拾起,从齿间溢出的汁水,将她饱满的嘴唇染得鲜红似血。
林新蕾感到不适,教研室聚会营造的热烈氛围一转冷清,强烈的落差感让她忍不住发问:
“其他人呢?”
田甜叹了口气,“大学生玩得比较晚,而我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刚好和摄影师顺路,就先回家了。”,她垂下眼眸,似乎还深陷在美好回忆中不能自拔,惋惜道:“……我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非常满足,真希望下次还有和大家一起聚的机会。”
林新蕾不以为然。
说什么想和大家一起聚?那个学弟明显看起来对她有意思,这么晚,田甜却不让学弟送她回家,而是跟来路不明的摄影师一起回家。
那个摄影的确非常帅气,从身上的那堆名牌推断,他的身价也不在小数。
这么说来,田甜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有心计,是个随时抓住机会认识男人的危险类型。
一想到自己会让田甜留意到林轩,林新蕾便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她对自己的爱情充满信心,却不想计划节外生枝。她决心试探田甜的想法,调侃说:“这么晚怎么不让男朋友来接?”
田甜面上有几分羞涩:“还没有合适的呢,我还在挑选。”
林新蕾顺势追问:“那这个摄影师怎么样?有继续了解么?”,她和田甜边吃午饭边聊天,表情天真又好奇,努力营造出公众号里女生茶话氛围。
田甜轻轻摇了摇头,解释说:“光有外表可不行。我喜欢强壮点的、聪明一些的。我比较笨,明明在科技公司,系统还是同事帮忙装的……为了孩子,还是多综合一下基因比较好。”
她越说,林新蕾越觉得她可能会喜欢林轩。
真烦人,她和周箐一个样子,有点漂亮、会做点家务,就觉得自己能拴住丈夫。
好在田甜的自谦给了林新蕾足够的发挥空间。
她微微抬起下巴,以教育的口吻警示她说:“那可不好找,这样的男人大学的时候就被预定了……聪明的男人工资也很高,有钱请保姆做洗衣做饭之类的小事,所以更看重配偶的工作能力,精神文化水品,你可能要提升自己,才配得上对方。”
田甜眯起眼眸,她耐心倾听林新蕾的长篇大论,好像她说了什么很有道理的话。接着,她将手掌搭上林新蕾手背,说:“我一直很羡慕新蕾,想和你多在一起学习学习。你这么优秀,一定有很多好男孩追你吧?都说理科的男孩老实还聪明,有没有可以介绍给我的呢?”
这就是图穷匕见吧?
她大学时,就有不少人像田甜一样打着这种算盘靠近她。但她这样坦诚反倒方便林新蕾行事,只要田甜乖乖给出账号,她不介意施舍一点人脉。
这样思索,林新蕾语气软了下来:“没问题……但我不知道怎么和男人相处,平时也不会打扮,我们应该多聊聊。”
田甜笑弯了眼睛,她双手合十,欣喜地说出声:
“太好了,你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在工位放了些花茶,拿一些下午喝吧。然后晚上可以来我家吃饼干~”
午饭后,林新蕾跟着田甜来到综合部的工位。就在田甜哼着小调拉开抽屉时,一位同事恰好赶到她跟前。
他用手指敲打桌面,发出一阵杂音,表情非常焦急:
“打扰了甜甜!我随便摇号的房子突然通知有资格了!现在急需一份工资证明,流程说已经到你那里了,能现在帮我弄下么?拜托拜托,成了请你喝奶茶!”
闻言,田甜唤醒待机中的电脑,“哎呀!恭喜!我登录系统看看哦。”,她跳转到登录页面,开始输入账号密码。
按照公司安全要求,员工账号密码需要由特殊字符、大小写字母以及数字构成,而且每月都需要更换一次新密码,新密码不能与旧密码重复,浏览器记录上也不能保存密码。
细则要求执行时,不少员工都遇到了密码设置太过复杂,一不小心就记错密码的问题。
看着屏幕上提示的“您已输错三次密码,第四次将锁死十五分钟”,田甜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她本来就不擅长数字,现在只能默默掏出手机,跟同事解释说:“嗯~密码有些复杂,让我先查下记事本。”
不久前田甜刚刚去过卫生间,擦干手后,她又上了遍护手霜。滑腻的乳霜覆盖了指纹,田甜便用四位数字密码解锁了手机。
紧接着,为了进入手机的“**保险箱”,田甜再次输入数字密码。
就像田甜说的,她脑子“果真不好使”,生活中离了指纹就没有办法,连输入简单密码,都要仔细回想斟酌一番。
林新蕾坐在一旁,她沉默地注视着一切,感到心如擂鼓,咚咚直跳。
机会就在眼前,田甜的手机密码远比hr系统密码好记许多!只要能拿到她的手机,自己就可以直接解锁记事本,把她的密码通通拍下来!
田甜审批完了材料,她轻轻呼唤林新蕾:
“新蕾?久等了吧~”
林新蕾如梦初醒,“嗯……没事,午休时间宝贵,我先回去了,晚上再见。”,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拿过她递来的茶包,和田甜挥手告别。
她躲在转角的墙壁后,飞快地写下刚刚背下的密码。
马上就能得到林轩的家庭住址了!
怀着这般期待,下午的工作漫长而煎熬。等到终于推开田甜公寓大门的那刻,林新蕾险些不能控制激动的表情。
田甜找出一双大白狗拖鞋,邀请她在客厅坐下:“把这里当做家一样就好~我这就去给你准备点心~”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忙活?让我给你打打下手吧!我从没做过点心,请教教我吧。”林新蕾婉如是婉拒道。她跟着田甜进入厨房,借着递东西的空挡,“一不留神”打翻了田甜手中的钢盆。
饼干面糊浇了田甜一身。深棕色的液体像被车辙溅起的烂泥,缓缓从她胸前流下。
林新蕾连连发出道歉,“天啊!真是对不起,厨房我来收拾吧!你赶紧去换衣服!”,在田甜去卧室换衣服后,她一个箭步关上厨房大门,摸向灶台边的手机,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手机屏锁。
“**保险箱”里,除了林新蕾想要的hr账号、密码,还有一个私密相册。这个发现让她心念一动——
公司系统每次登录或者信息查看操作,都会在数据库中留下痕迹。为了避免田甜看到记录起疑,揭发她的盗窃行为,她得想办法弄到些可以当成把柄的材料。
而田甜这么喜欢深夜跟男人聚会,手机里搞不好里面会有“艳|照”之类的存在。
如是想着,林新蕾点开了那个文件夹。
入目的是刺眼的红色。
鲜肉捏成的果实,手掌摆成的花朵,肠子扎成的缎带,蓝白色相间的餐垫上正在举办一场饕餮盛宴,三个血肉模糊的头颅堆在一起,他们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
拍照日期俨然是流星雨降临当天的凌晨两点半。
林新蕾想自己终于知道其他人的下落了。
她的手指一松,手机落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咚”声。林新蕾迟缓地探头,想要放弃一切,逃离这个鬼地方,却看到厨房的门不知何时,悄悄打开了一道缝,露出女人小半张脸。
田甜就站在门后。她还穿着脏掉的裙子,深色的污痕宛若干涸的血迹。
怪物微笑着望着她,无奈发出一声叹息:
“我真笨,景澄明明说了这种点心的照片最好用u盘装,不要联网……我怎么能把照片存在手机里呢?”
“算了,新蕾的脑子很好吧?能给我用用么?”
随她语音落下,门慢慢地打开了。
无数带有獠牙的触足从中涌出,吞没林新蕾挣扎的身体。
在“咔吱咔吱”,令人牙酸、令人作呕的咀嚼声中,可爱的美食家正在评论食物:
“诶?这就是林轩?看来新蕾才是笨蛋呢……”
田甜翻找看女人的记忆,在得知她的目的后感到非常不解。
“但既然得到了这副皮囊,还是借机会吃吃看吧。景澄说了,大家都要努力融合优质的基因才行。”
她如是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说:
? 三十九章
田甜是在吃饭时遇到方景澄的。
她从精心布置的餐布上移开视线, 一眼就看到了闲庭信步而来的男人。
通过随风而来的信息素,田甜意识到对方是一只高级别的欺诈师。
马灯的照射下,他双臂上的花纹反射出金属似的光泽, 好似蓝闪蝶绚丽迷人的鳞片, 田甜从中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即便连吃三人,她也没有信心跟这位同类一争高下。
田甜无意识按下了拍摄键。
那之后,画面里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弯腰打量鲜血弥漫的餐布,笑眯眯地赞叹道, “真有趣, 是你做的?你是美食区的博主么?”
男人说话方式很随性,身上也没有敌意。
除了某些极端异食癖,在资源充沛的陌生环境中,同族间比起厮杀更倾向于合作。
田甜放下防备, “不……只是一点个人爱好, 她很喜欢料理。”她将手机推到一边,老实解释宿主的身份。接着, 田甜主动将搓好的肉丸向他的位置推了推, 示好说:“需要食物么?”
先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欺诈师”的身份, 她补充道:“如果是异性的话, 对不起,我已经吃掉了。”
抚摸着唯一女孩的头颅,田甜表情十分遗憾。
她还记得同族进行迁移的目的。
作为星际间臭名昭著的“寄生”种族,他们拥有不俗的学习能力, 能以最快速度获得寄生对象的基因信息, 然后筛选出其中最为优质部分, 大量繁殖同类, 从而蚕食整个物种。
然而在上一次种族吞并时,他们遭到了当地智慧生物的强烈抵抗。
反抗军研究出的药剂毁掉了他们的繁殖系统,本体的生|殖|器名存实亡,他们披上了当地种的皮囊就只能孕育当地种的生命,而无法进行同族繁|衍。
除非能利用迁移找到合适的基因,破解药剂带来的封锁,不然迎接他们的只有灭族的命运。
解铃还须系铃人,一部分族人留在星球,企图通过研究员的大脑找到蓝图,另一部分则随陨石降临新的星球。
明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