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说他看合同不仔细, 祁嵘干脆让他就这样坐旁边一起看,从头开始,重点看甲乙双方责任与义务及违约条款, 很耐心地一条条给他解释, 问他相关情况。
问着问着, 程澄突然说:“祁律师,你人真好。”
祁嵘一笑, 不置可否, 在成年人的世界,一个人很难用简单的好坏去定论。他对程澄展现的,远远谈不上好,只是在拿佣金的基础上看了一点师弟颜延的面子。
“所以你每天训练时长是多久?”
“下午一点开始, 到晚上一点, 有时候是两三点,去掉吃饭的话……”
程澄还没说完,祁嵘已经蹙起眉头打断了他:“肯定是超过十小时了。你知道去年出台了《电子竞技行业管理法》吗?”
“听说了,但是我没看, 打比赛都忙不过来。”程澄对上祁嵘的视线, 越说越心虚。
要是延哥在这肯定会嘲讽他了, 他都能想象那个语气,他肯定会说:你怎么那么能呢?怎么现在要解约就想起来找律师了呢?你怎么不继续埋头干啊?
程澄有点怕祁嵘骂他, 明明是他来请律师, 他是花钱的, 按理说花钱的怎么能怕收钱的, 可是祁嵘气场太强了, 盯住他的时候像严厉的长辈, 感觉随时可以管教他。
但祁嵘没有骂他, 他只是说:“电竞管理法出台以后,对于行业规范提供了大量的法律依据,比如在肯定了电竞行业弹性工时的基础上规定,电竞选手每周至少1天休息,每月休息天数不低于6天,法定节假日因赛事或训练安排不能正常休息的,必须补休。”
程澄嘴巴长成了o型,说:“可是大家没这么干的……我看其他战队也都很拼。”
“理解成自愿加训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打解约官司,那当然是要依法维权。”
“噢……”程澄感觉到这他已经有点懵了,他心眼直,真没把加训这回事往这上面想过。
祁嵘又说:“电竞管理法对每天的训练时长也有要求,原则上不得超过八小时,重要赛事突击训练阶段不能超过十小时。”
“那不能够啊,这点时间不够,基础训练做完,训练赛都打不了几场。”
“所以才年纪轻轻就得退役。国家规定运动员29岁前退役,美国有些运动员40岁才退役,但是电竞运动员的平均退役年龄在24岁,真的只是因为身体在24岁就反应速度跟不上了吗?”
“不是吗?”程澄讷讷反问,问出三个字又赶紧闭嘴,感觉祁嵘的脸色虽然还算正常,但那目光有点冷。
“过度训练带来的身体损耗,不正常的作息和饮食,都在消耗你的职业生涯。”
“咕噜……咕噜……”程澄的肚子不争气,祁嵘话音未落就响了起来,简直就像是在送证据。
祁嵘抬腕看时间,程澄的目光不自觉去看他的手表,是他不认识的手表品牌,银质表链、白色表盘,深宝蓝色的指针,简洁大方又雅致,就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才十点半,没吃早餐?”
“嗯。平时没起这么早过,我忘了……”程澄完全不敢在他面前撒谎。
听到他的话,祁嵘直接收起钢笔,盖上了笔记本。合同原件交还给他,自己拿上那份复印件起身。
“祁律师?”
“先吃饭,下午再谈合同的事。”
“我没关系的。现在这个点吃中饭太早了,十二点再说吧。”
本已走到门边的祁嵘回头看他,一个眼神就让程澄闭上了嘴,他感觉自己再说一个字,祁律师就会当场生气给他看。他生气会怎么样,不会不接他的官司了吧?
程澄连忙把口罩戴上,帽子带回去,动作太急,头发都弄得乱糟糟。他赶紧跟上祁嵘,走到门口,祁嵘却不动,反而指了指他的头顶,示意让他弄一下头发。
程澄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被人拍到我来律师事务所不好。最近网上就在传我和战队不合,虽然我不懂法律上的事,但是我知道这些事掺杂了太多舆论很容易被动。祁律师你别介意啊,我也不是故意鬼鬼祟祟的。”
祁嵘确实不认同他不顾惜身体的做法,被他一说又心软了起来,他就一心性单纯的小孩,工作这么努力,为什么要怪他呢?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这是他的委托人,他这个代理律师为这个事动气,合适吗?
“我是说你的头发弄乱了。”
“哪里?”程澄一边问,一边越弄越乱。
“别动。”祁嵘无奈伸手,先给他把帽子扯下来,然后用手指捋顺他的头发,最后再一手压着他的发顶,一手帮他把帽子好好戴了上去。
程澄面红耳赤,男人的掌心很温暖,指节有力,擦过他头皮时、覆在他头顶时,带着无法抗拒的掌控感。祁嵘手一拿开,他赶紧低下了头,完全不敢多看一眼。幸好有口罩挡着,不然他完了。
“既然不方便来律所,那我们下午换地方谈。”祁嵘说。
程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只要别让他抬头,祁律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去哪你方便?”祁嵘边说边拉开了门。
程澄想也没想,脱口回答:“我家,回我家吧。”
门外走廊上站了两个同事,闻声望过来,笑容微妙。祁嵘停住脚步,把程澄挡在了身后。
程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顾自说:“家里最安全了,不怕被拍,祁律师,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