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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⑧(2 / 2)

计时器显示,已经是四十分钟了,他还有七分钟。


炎拓怔怔看着被封在窟里的聂九罗。


撕扯不行,刀行,枪弹什么的大概率是白搭,裸手去触碰更是要人命,这皮膜的厚度,他至少得探进一只手,才能碰到聂九罗。


但他只探进两个指节深,就已经要了老命了。


计时器蓦地闪烁变数,四十四分钟了,倒计时六分钟,他能浪费时间在这空想了。


炎拓的目光落在聂九罗的手上。


他记得,聂九罗睡着时,会习惯性地蜷手指,但现在,大概是被肉膜封住了,安稳。


他想握一握她的手,哪怕暂时带出她,想让她知道,他来了,距离她近近。


炎拓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其实碰得到她,理论上,只要他能忍住疼痛,就能碰得到她。只要他在活生生痛死之前缩手,他就死了。


倒计时五分钟。


炎拓的心狂跳起来,他吸了吸鼻子,用力吞咽了一下,次伸手。


这一次,他没去看自己的手,代之以把注意力聚焦在两人手之间的距离上,看着距离缩短,会有成就感。


疼痛如期而至。


炎拓控不住推进器、踩不住水了,他胸口压在推进器上,左手死死扒住粗糙的窟壁,右手持续前探,有一瞬间,他想早死早超生、猛一下探手进去,但做到,疼痛已经让整条手臂都似乎蒸发掉了,他使不出力,只能一毫一毫,几乎是伴着惯性往里进。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炎拓眼前阵阵发黑,继而发金,然后是像血一样,觉得满目殷红,潜水头盔的镜面上渐渐蒙上雾气,这是他血液循环加速、身体发热所致。


快,他的身体就蜷起来,觉得自己像一只搁在油锅里煎的大虾,正慢慢被煎熟。


然后,两条腿不受控地剧烈发颤,身周水纹乱漾,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痛到shī_jìn 了。


理智在对他疯狂吼着“快停、缩手”,可同时,始终有一丝甘,断在怂恿他:反正已经受了这么多罪了,何妨再多撑一会?


接下来,完全看见了,听不见了,推进器直接漂没了,背上的气罐仿佛有千斤重,断把他的身体往深里拉,左手没能扒住,一下子滑落下来,脑子里有根弦崩断,声音尖利,几乎要钻透脑骨。


就在意识完全褪去的这一瞬间、身子完全沉坠的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触到聂九罗的手了。


而和从前那几次一样,她的手条件反射式地微微一动,牵住了他的。


***


第四十八分钟,余蓉下水就位,依然是取河心位置,确保和炎拓出来的方向在一条直线上。


河岸上,蒋百川已经就位,上身五缠大绑,就待余蓉一声令下。


这一趟,围观的除了雀茶,还多了孙理和另一个人,他们送物资进来,恰好赶上这阵仗,索性多留会看热闹,算是变相和蒋百川多亲近亲近。


雀茶一会看河里的余蓉,一会看岸上的蒋百川,明知不该笑,还是觉得有点好:这架势,像极了以前在学校里开运动会,选手一一就位,就待发令枪响。


第五十分钟,余蓉试了一下绳索,觉得炎拓没有返的意思。


因为第一足足撑到了五十二分钟,以即便过了约定的时间,余蓉倒没太过焦虑,只是忍住发牢骚:“特么的,男人没一个做事靠谱的,指望他守时真特么……他每次不我搞出点幺蛾子来就罢休……”


话未说完,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盯住黑洞洞的入口,冷不丁了个激灵。


这里头,好像不大对劲,虽然暂时还感觉到,但总觉得水流有点不对劲。


过了会,连岸上的雀茶她们都生出怪异的感觉来了,雀茶很信直觉,心头一阵阵发毛,忍住说了句:“余蓉,要然你先上来吧,我这心里……”


话还没说完,余蓉悚然变色,一把撒了手里的车轮,手臂一抡就向河岸边游:现在,她十分肯定这洞里是真对劲,而且,眼见得就呼之欲出……


才刚扒住岸壁,还没来得及往上攀爬,汹涌的水浪自洞口喷薄而出,斜溅而起的水花足有几米高,余蓉猝及防,被水浪一下子推涌下去。


她慌择路,一把抓住了牵引绳,这牵引绳是绑在蒋百川身上的,但蒋百川的力大,哪能及得上水浪的推力?刹那间趾爪就抓住地,嘶吼着被倒拖进水中,好一通拼死挣扎。


雀茶几个被浪头了一身的水,几乎被浇懵了,足足过了五六秒中才反应过来,好在这个浪头过后,没有后浪跟上,逆流而推的水重涌。


孙理眼尖,指着水中央大叫:“蓉姐在那!那,蒋叔在那,哎,多了两个人!还有两!”


余蓉刚从水下潜上来,还有点晕头转向,忽听到“多了两个人”,精神猛一抖擞,几下猛划水,抬手就抓住了戴潜水头盔的炎拓。


而抓住一个,就抓住两个了:炎拓手臂间,死死环着聂九罗。


余蓉只觉头皮发麻:还真让他带出来了!


下一瞬,她冲着岸上怒吼:“还站着干什么?知道帮个忙啊?”


***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有人都上了岸。


篝火再次燃起,雀茶铺开地垫,加垫了条盖毯,以便炎拓和聂九罗能躺得舒服些。


这两人都昏过去了,好在呼吸还顺畅,同的是,聂九罗眉目舒展,入睡般安详,炎拓却眉头紧皱,偶尔身子发痉,好像遭受过什么痛苦似的。


最惨是蒋百川,他应该是怕水,经了一遭水之后,宛如被雷劈过,即便是上了岸,仍抖抖索索地缩成一团,半天缓过来。


……


肉汤初滚的时候,炎拓醒了,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如在梦中,坐了两秒,四下去看。


好在第一眼就看到了聂九罗,炎拓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身子一瘫,仰面跌下去,大口大口地吁气。


余蓉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发生什么事了?”


炎拓说不清,他只记得,那时候拉到聂九罗的手了,然后,突然暗影罩下,大力涌来,失去意识前,他死死抱住了聂九罗,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可不能再失散了。


见炎拓说话,余蓉还以为他是淹懵了:“怎么了啊?”


良久,炎拓喃喃了句:“生孩子就这样了吧。”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余蓉翻了个白眼,撂了句“还没醒呢”,就凑去雀茶身边,看肉汤的火候了。


炎拓睁着眼,定定看高处,听身侧聂九罗的呼吸,内心慢慢铺展开,仿佛铺开到无边无际,一片祥和,像被揉皱了久的纸,一根根纹理都终于熨帖。


起初,他听了雀茶的话,以为领聂九罗是在接引,类比接生。


一般生孩子,是母亲遭受痛楚。


但没想到,从石窟处接回聂九罗,是接引的人要经受这么一番。


生孩子就这样了吧。


女娲肉护佑了这些伤残的生命,却不轻易交还。没有哪个生命是能轻易来到这世上的,新生儿如此,他想挽回消逝的生命,是如此。


公平。


这罪受得值得,受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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