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后来……”
那双一半是苍穹、一半是深海的苍蓝色眼眸,存在于这个人身上的时候,让他整个人都变成了特别的存在。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双眼睛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或者是单独挖出来,都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只有他。
只有五条悟才可以。
“我发现……”
想到当初差一点杀掉他时的心情、那种即将得到的兴奋,我微微失神。
“……你本身才是独一无二的。”
五条悟倏地抬起眼皮,直直盯着我,眸子里情绪涌动。
忽然,他唇边扬起一抹肆意的笑,倾身低头,正打算说点什么——
“五条先生!帐已经放好了!!”
远处,久保大声地打断了他。
五条悟:“………”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挣开五条悟的手:“过去了。”
走了两步,听见身后传来他不爽的声音。
“真烦啊,想把那家伙扔出去……”
这次的诅咒诞生在市中心,被困了好几个人质,等全都处理完毕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暗红,远处的山脉描了一道赤边。
顶着五条悟似笑非笑的眼神,久保强作镇定地把车开到另一个目的地,然后自己火速离开了。
只剩下我和五条悟两个人。
“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祓除诅咒的地方离这里很近嘛。”
我看了他一眼。
从刚才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兴奋,还专门把眼罩换成了墨镜,现在更是答非所问。
“……你觉得你说的话有逻辑吗。”
“唔,好像真的没有呢。”
“…………”
“欸,别在意这些啦。”五条悟推着我去了一家民宿旅馆,“等下带你看个特别的东西。”
洗完澡出来时夜幕已经彻底降临了,闷热的空气逐渐退却,舒缓的山风连绵不绝地吹拂过来,带来丝丝缕缕的清凉。
我吹了会儿风就关窗了,正巧这时背后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门,五条悟换了一身休闲的打扮,连墨镜也不戴了。头发还是湿的,细看还有些微的水汽。
“已经洗好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出房间,“要走了噢~”
“等一下,液钛矿石还没……”
“放心啦——不会丢的。”他忽然弯腰倾身过来,冲我眨了眨眼睛,“很快就回来了,别带它了吧,不是有比它更漂亮的东西在吗。”
我晃了晃神,瞬间被他带去另一个地方,四周全是树林,中间是一个小型峡谷。
“五条悟——”
“嘘。”他压低声音,指着我身后的位置,“小声点噢,那里都是人呢,会被发现的。”
我回头看去,在十几米外的地方有一座竹桥,上面站了不少人。
“这里本来是不可以进来的,只能像那样站在桥上。”他的心情格外愉快,还有说不出的孩子气,“所以我们是偷偷进来的哦。”
“……我只给你五分钟。”
“十分钟,十分钟就带你回去。”
他左顾右盼像在寻找方向,忽然用手盖住我的眼睛,失重感骤然传来,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然后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找到了。”
挡住视线的黑暗骤然消失,几道光点划过视线,我看清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地,睁大了眼。
寂静的树林间,聒噪的蝉鸣格外清晰、自四面八方响起,似乎还混杂了蟋蟀尖锐的振翅声。
漫天都是若隐若现的莹黄色光点,从湿润的泥土里颤颤悠悠地向上腾起,来回萦绕在灌木丛间,然后越飞越高,绕着树干四处漂浮。
仿佛天地倒转,银河倾泻,无数星火流光携着温柔的光晕自夜空坠下,盛开一地芳华。
五条悟身形一晃,突然出现在密集的光点中间,惹得那些光点慌乱地四散开来。他叉着腰,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坏小孩,乐得哈哈大笑。
几粒慌不择路的光点靠近了他的头发,然后牢牢抓在上面不放,光芒忽大忽小地闪烁,在他的发梢间点缀出几分璀璨。
我扶着身侧的树干,仰脸看漫山遍野的荧光,一粒光点停留在眼前,上下浮动,我几乎能看到它不断振动的翅膀和持续发光的尾部。
“怎么样,要不要过来。”
五条悟就站在这片耀眼的荧光中,晚风轻轻拂动他的发梢。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无所顾忌的少年时代,笑得肆意又张扬。
然后,冲我伸出手。
“——过来我这里。”
星星点点的荧火倒映在他的瞳孔里,逐渐洇出浅黄的色彩,给原本冰凉的幽蓝染上适宜的温度。
就像站在光里。
……
……可是……
……
……过去?
扶住树干的手忍不住缩紧,轻松的心情开始下沉。
但还没等我做出逃避的举动,五条悟直接出现在我面前:“抱歉,刚才有点兴奋了——应该是我过来才对。”
然后带着我瞬移到刚才他站的位置,低头问我,“没有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我的注意力立刻被不同于之前的绚烂光景夺去,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没有看到幻觉。”
“那就行了。”他偏了偏头,原本停留在他头上的光点立刻飞走了。
我的视线跟随着那几粒光点飘走,越飞越远,在看不见它们的踪迹时,又缓缓回到五条悟的脸上。
他正抬头看着那些上下起伏的光点,发觉我的视线后低头看过来,长睫微阖,细碎的光从苍蓝的瞳孔里扩散开来,落进我的眼里。
“怎么了?”
呼吸忽然一顿。
我心里涌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得抓不住,比蜻蜓掠过水面时泛起的波澜还要轻。
可我隐隐约约地,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产生裂痕的声音。
像玻璃……又像金属……
“……我好像听到奇怪的声音了。”
“嗯?什么声音?”
“像是……产生裂痕的声音……”
五条悟环视了一圈,没发现异常,认真地听了一会儿:“没有噢,我没听到,你确定听到了吗?”
我集中注意去听,却没再听到了:“……刚才有,现在没有了。”
“欸,我也想听啊。”
他晃了晃脑袋,不甘心自己没听到,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不情不愿地摸出手机查看讯息,然后——
“嗯??”
我好奇地看过去。
“久保那家伙辞职了啊,真意外,不是合作的还挺愉快的么——反正我是挺愉快的啦。”
五条悟翻阅着新收到的消息,“接任他的人——伊地知洁高,毕业于东京咒术高专。唔,小我两届,但是感觉完全没听过啊。真的是那里毕业的么?”
我看向右侧的风景,再往前百米左右有一处浅浅的小型山谷,里面到处都是漂浮的荧光,悠闲地徘徊在半空中,时隐时现。
身旁五条悟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我又开始思考之前听到那道裂痕声到底是什么。
按理说这种只有我听到的声音极有可能是幻觉。
但是……
我又无比确定自己真的听到了,只是暂时不清楚那是什么。
“要回去了吗?”五条悟收起手机,问道。
我回过神:“嗯,回去吧。”
他从衣服里摸出墨镜,稳稳架在鼻梁上,嘴角勾起一抹游刃有余的笑。
“那就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