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烟看着梁以生颤抖的手,垂下眼帘掩住难过的情绪,她伸手接过果盘,“我自己来吧,爸。”
“小烟,上次的事情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肯帮忙,这老房子怕是保不住了。”
梁烟摇摇头,“您不用这么客气。”
“阿承,谢过姐姐没有?”梁以生看向一旁的梁承。
梁承虽然对林望热络,但对梁烟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他抬手挠下后脑,对梁烟说:“姐,之前的事谢谢你了。等我有钱,会尽快还给你。”
“没事。”
梁烟在这里坐到晚上十点,和梁以生聊了些家常。梁以生的身体不能久坐,到后面脸色就很差了,咳嗽也更频繁,李芸想扶他回房休息,梁以生摆下手,对梁烟说:“小烟,你来我房里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梁烟猜到她爸大概还有话要对她说,点下头,松开林望的手,跟着一起去了梁以生的书房。
梁以生坐在椅子上,手发颤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他递给梁烟。
梁烟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份遗嘱。
那瞬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脏和喉咙都像被什么压住了。
她抬头看向梁以生,忍不住说:“爸,我问过医生了,你的病并不是完全不能治了,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出国,我已经在联系了,等春节过后,就送您过去。”
梁以生看着眼前的大女儿,眼中忽然闪出了泪光。
他到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这个女儿。她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记忆中明明还只是个小不点,跟她妈妈长得很像,两三岁时就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怎么一眨眼,就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眼泪从梁以生的眼眶中掉下来,他满眼泪水地望着梁烟,嘴唇颤了颤,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最后到了嘴边,全都变作了一句哽咽,“小烟,爸爸对不起你。”
梁烟摇摇头。
她早已释怀了。
那份遗嘱做过公证,里面关系到财产分割。
梁以生如今所剩财产已经很有限,除了名下这套房子,还有仅存的三十万现金。
房子他留给了梁承和梁珊两兄妹,李芸是他们的母亲,俩人自会赡养她。
三十万的现金,他拿出二十万给了李芸,将来梁承和梁珊结婚,一定会用得上。
剩下十万,他留给了梁烟。
梁烟坐在椅子上,看完那遗嘱,抬头对父亲说:“钱我不要,你给阿姨她们吧。”
梁以生自责道:“我知道这十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你就当做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点心意吧。”
他抬起头,满眼沧桑地望望这间老房子,无力地说:“其实这套房子也应该留给你,毕竟你出钱把房子赎回来的。但是小烟……”
他看向梁烟,眼中有泪光闪烁,“算爸爸对不起你好吗?你没有这套房子不会影响什么,可小珊她们娘仨没有这套房子就没有地方住了,我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梁烟看到遗嘱内容的时候,心中多多少少的确有难过。不是因为房子,也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他父亲始终还是把梁珊梁承包括李芸,看做是最重要的人。他担心他们,放不下他们。
可是梁烟能够理解。毕竟她从小没有跟着梁以生长大,他对她没有多少感情也很正常。
她把遗嘱还给梁以生,平静地说:“房子我不要,钱我也不要。我不会埋怨您,您不用担心。”
她看着梁以生枯瘦的身体,心有不忍,“您好好保重身体,不要想太多。等联系好医生,我就告诉梁承,到时送您过去。费用方面也不用担心,我会负责。”
梁以生摇摇头,他悲伤地看着梁烟,“小烟,你不用安慰我。你我都知道,这病无论到哪里都没办法治。你妈上次打电话告诉我,你一直在为我找医院,如果有用,就不用等到这一天。”
他也知道,他如今治疗的费用远不止那一点,如果不是梁烟在帮他付账,他那点钱又哪里够用。
他抬起手,颤颤地摸了摸梁烟的头,掉着眼泪哽咽,“小烟,爸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梁烟没有回答。
她只是觉得都过去了,她如今很少想这些。
“男朋友对你好吗?”梁以生担心地问。
梁烟点点头,提到林望,她眼神都变得温柔,“很好,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梁以生点点头,嘴里喃喃的,过一阵,抬起头来看向梁烟,还是忍不住开口,“小烟,爸爸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梁烟大概猜到她爸要说什么,她点下头,“您说。”
梁以生眼中带着请求,“等我走了以后,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多带着点珊珊和阿承。你阿姨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在大事上拿不定主意,将来珊珊和阿承如果遇到什么事,还希望你帮着拿拿主意。”
梁烟点点头,“您太客气了。如果将来他们有需要,我会尽我所能。”
梁以生的书房挨着阳台,林望抄兜靠在阳台墙边吹风。他望着窗外的寂寂夜色,书房里的谈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在听到梁以生的遗嘱时,他已经蹙了眉,此刻再听到梁烟答应帮她爸照顾梁珊和梁承时,他在心中长长叹了声气。
从梁家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除夕夜,虽然还没有到凌晨,但已经有地方在陆陆续续放烟火了。
梁烟和林望牵着手从小区出来。
他们的车停在小区外面路边的停车位上。上了车,林望捧住梁烟的脸看了看。
梁烟茫然,问:“怎么了?”
林望看得仔细,确定梁烟没有哭才放心,摸摸她脑袋,“没什么,看你有没有哭。”
梁烟愣一下,随后意识到林望在担心她,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如果刚刚心里确实有难过,但现在看到林望,就觉得好受很多。
她把脸凑过去,林望很上道地在她脸颊亲了一下,低笑声,揉她脑袋。
梁烟满足了,抬起头,笑眼弯弯望住林望,“忘了跟你说,林望,新年快乐啊。”
林望搂着她腰,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新年快乐,梁烟。”
时隔三年,两人终于又重新一起过新年。
梁烟埋在林望怀里,两人抱了一会儿,暂时谁都不想走。
外面烟火璀璨,车里安安静静的。
林望搂着梁烟,低声问:“干嘛不要房子啊?你花钱赎回来的,就该是你的。”
梁烟仰起头望住林望,有些意外,“你听到了?”
林望点点头,“我刚刚在阳台上。”
梁烟唔一声,又重新埋进林望怀里,两手环住林望的腰,闷闷地说:“要来做什么呢,我又没有用。总不能真的去跟梁承他们争吧。”
林望摸摸梁烟的脑袋,有些心疼,“梁烟,有没有人教过你,不要对别人太心软,自己很容易受伤。”
梁烟摇摇头。
没有人教过她。
小时候交朋友就是这样,只知道一门心思对别人好。
可她觉得她现在已经不那样了,她并没有随便对别人好。
林望说:“就算不要房子,为什么要答应照顾他们?梁烟,你没有照顾他们的义务。”
梁烟沉默一会儿,声音闷闷的,“我爸那个样子请求我。我看得出来,他很放心不下他们。”
林望很想说,那他就放心得下你?他在外面听了半天,除了一句对不起,他没有听到她爸关心她一句。
可他不忍心说出来,不想让梁烟难过。
他将她往怀里带带,抱紧一些,在她耳边温柔地亲了亲,低声说:“梁烟,你有我。”
梁烟怎么会感觉不出他爸将她叫去吃年饭,最终目的还是想请她以后多多照顾梁珊和梁承兄妹俩。她埋在林望怀里掉了眼泪,听见林望低声温柔的话,又觉得温暖,轻轻点头,“我知道。”
她把林望抱紧。
已经很幸运了,她现在至少还有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