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林望家里的三天,除了那天晚上,梁烟几乎没有见过林望。
他每天早出晚归,她又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房间里,两人几乎碰不上面。
一直到第四天,赵婶家里临时有事,要请两天假,给梁烟备好了菜,走前特意叮嘱梁烟,“小烟,这些菜我都切好备好了,你到时直接倒进锅里炒一下就行。米饭就在米桶里,一杯米一杯半水,知道吧?”
梁烟有些茫然,别说她好好的时候就不太会做菜,现在还挂着一条手臂,她真怕她把厨房烧起来。但还是温柔地对赵婶笑了笑,说:“您放心吧,我会。”
“那就好。”赵婶放下心,说:“就两天,我办完事就尽快回来。”
梁烟道:“您放心去吧,别担心我。”
赵婶在和梁烟交代厨房事宜的时候,林望正好要出门,他接着电话从楼上下来,走到二楼的时候,听见赵婶在楼下和梁烟讲话,他经过的时候,分心听了两句,听见赵婶在让梁烟自己炒菜的时候,就不自觉皱了下眉,脚步也停了下来,站在玄关的位置,回头对梁烟说了一句,“你离厨房远点。”
梁烟愣住,看向林望。
林望看她一眼,又添一句,“我怕你把我房子烧了。”
梁烟:“……”
林望说完就步出了客厅,电话那头徐知南嗅到不寻常的味道,问:“你在跟谁说话?谁要烧你房子?”
林望心烦道:“没人。”
他拉开车门上车,将手机开了免提丢在扶手箱里,一边将车掉头驶出院子,“十一月初招标,你到时候再过来。”
*****
赵婶在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离开了家,梁烟中午到底没进厨房,她两只手好好的时候都不会做菜,现在吊着一条手臂,她更没有心情去自讨苦吃。
本来想点外卖,但是她手机没有找到,这几天一直是处于断联状态。
索性多喝了两杯水,到中午的时候也没感觉太饿。
李州拎着饭盒过来的时候,梁烟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她目光有些游离,并没看进去在演什么。
听见有人按门铃,她愣了下,问:“谁?”
“梁小姐,是我,李州。”
”哦,等一下。”梁烟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看到李州拎着饭盒站在外面。
李州把饭盒给她,面对梁烟一脸茫然的表情,笑着解释道:“是这样,我们刚刚在这附近酒楼吃饭,点得有多,林总让我顺便给您送一份回来。”
梁烟闻言露出点笑,她接过饭盒,说:“谢谢你了,让你跑一趟。”
“没有没有。”李州笑笑,“那我先走了,梁小姐,您趁热吃啊。”
“好。”
李州办完事回去交差,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径直走向一辆黑色轿车,他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去,回头对后排的林望道:“哥,拿给梁烟姐了。”
林望很淡地嗯了声,他看向窗外,说:“走吧。”
****
梁烟回到房间,把打包的饭盒放到茶几上,一个饭盒一个饭盒打开。
有一个专门盛汤的保温盒,里面是她爱喝的冬瓜排骨汤。
另外几个饭盒里除了有医生让她最近多吃的补钙补铁的食物,还有她爱吃的土豆焖牛腩。
每一份饭盒都热腾腾的,一点也不像点多的。
梁烟坐在地毯上,打开一盒饭,拿着勺子默默地吃。
房子里空荡荡的,外面的天气也很潮湿,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
天色阴下去,乌云压得很低,也许到晚上就要下大暴雨。
梁烟一顿饭不知吃了多久,没有人看到她掉在碗里的眼泪,连着窗外的暴雨一起被冲走了。
这天晚上,林望回来得早一些。
到家的时候,外面暴雨已经停了,但地面和空气仍然非常潮湿。
客厅里亮着一盏落地灯,林望进屋以后,把灯关了。
他没有立刻上楼,走回门口,从裤兜里摸出烟盒,点了支烟抽。
他单手抄在裤兜,倚在门边沉默地抽烟。
他近两年很喜欢下雨天,仿佛大雨能将过往的痕迹都冲刷干净。
他盯着窗外潮湿的夜色看了很久,久到一根烟抽完,他低头把烟头捻灭在玄关边的烟灰缸上。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梁烟的尖叫声。
林望在那一刻仿佛感觉到被人猛地攥了一把心脏,他几乎是跑上楼,推开梁烟的卧室门时,只看到衣服裙子胡乱丢在地上,浴室门开着,门口地上有很多水,他在那一刻根本没有多想,以为梁烟在里面摔倒,大步就走了进去。
事实是,梁烟并没有摔倒,但她快要爆炸了。
她已经整整四天没有洗头洗澡,实在受不了自己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和味道,所以她决定不听那狗屁医嘱,她要洗澡。
但是进了浴室才发现没有那么容易,她右手没办法抬起来,头发又长又多,一只手根本没办法揉开。但她已经进了浴室,身上全打湿了,洗发露在头发上揉不开,她费了好半天劲也没办法顺利地洗头发,但又不敢一直开着花洒,她额头和手臂都还不能淋水。在浴室里站久了,就冷,冷到浑身发抖,头发又没办法洗干净,她崩溃到快爆炸,刚刚那声尖叫就是因为太暴躁。
但她没想到林望今晚会这么早回来,当她转过头,和林望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有一瞬间的呆滞。
林望反应比她快,在看到她光着身子站在玻璃浴室里的那瞬间,立刻就转身出了浴室。
他大步走出门,猛地把梁烟卧室的房门甩上。
林望走得太快,梁烟想叫他来不及。
她张了张口,想叫林望帮忙,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合适。
她抬头看了看花洒,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非常非常难过。
她的人生为何会这样?
林望去而复返,他推开浴室门,丢进来一张浴巾,背着身,没往浴室里看,冷声道:“先出来。”
梁烟回头看他。
林望也有些暴躁,他闭了闭眼,把情绪压下去,然后把浴室门关过来。
过了一会儿,梁烟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了。
她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因为打湿水以后变得很打结,洗发露在头发上也没有完全揉开。
她看着林望的眼里有一种生无可恋的破罐破摔,开口问:“你有女朋友吗?”
林望皱眉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现在为什么还有心情问这种事。
梁烟接着说:“如果没有,麻烦你帮我洗下头发好吗?”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处理她眼前的状况。
林望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没应她,他转身去阳台拿了张小板凳,放到浴室的浴缸前面。
梁烟沉默地坐过去,她把头仰靠在浴缸沿上,闭上眼睛。
她感觉到林望取下了浴缸里的花洒,感觉到他站在她面前调节水温。
过一会儿,感觉到他蹲下来,拿着花洒轻轻冲刷她的头发。
原本打结的头发慢慢变得柔顺,她感觉到林望抹了洗发露在她头发上。
林望不是第一次帮她洗头发,他以前也常常帮她洗。虽然每次帮她洗头发都叫她懒虫,但是那个时候啊,那个时候真是好甜蜜。
梁烟偶尔回忆起那时候,也会想,她当初是怎么做到对林望那么狠心的。
她的喉咙忽然有些干涩,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轻轻问了一句,“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林望没有回答她。
过很久,他低声反问:“你指的什么?”
“全部。”梁烟能感觉到自己声音隐隐发抖。
林望又是很久没有回答。过了会儿,很轻地笑了声。
但除了这声笑,他并没有回答她。
梁烟闭着眼睛里忽然有些发酸,她无意识地捏住浴巾下摆,终于问他,“你是不是很恨我?”
林望沉默一会儿,回答她,“你想听实话吗?”
“嗯。”
林望却没再回答,他帮梁烟冲干净头发,拿毛巾帮她把头发包好。
在梁烟之前,他从来没有帮任何人洗过头发。明明已经过去三年,可是本能的记忆还在,他仍然知道怎么照顾她。
“吹风机在梳妆台的柜子里。”他帮梁烟包好头发,起身准备离开浴室。
梁烟坐起来,定定看着林望的背影,“你还没有回答我。”
林望轻笑了下,他回过头,看向梁烟,“重要吗?我说我恨你,就能回到那个时候吗?梁烟,我只怪我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如果没有和你在一起,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他说完就走了,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
他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过身,看向梁烟,开口道:“梁烟,我有一个问题,这些年一直很想问你。”
梁烟看着他,“你说。”
林望定定看着梁烟,问的是:“我和顾南程,像吗?”
梁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她看着林望,“谁告诉你的?”
这句话问出口,林望已经觉得自己很可悲,他自嘲地笑了声,说:“所有人都这样说。梁烟,我当初都已经接受你没有爱过我这件事,可是当我知道,我原来只是别人替身的时候,我是真的挺恨你的。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要那样对我?我没有尊严的吗?就因为我喜欢你,就要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吗?”
“到底是谁告诉你你像顾南程的?”梁烟根本不知道后来还发生了这些事,她急得站起来,大步走向林望,她抬手拉住他手臂,看着他,“林望,我承认我过去对你伤害很深,我不想为我的行为做任何辩解,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你就是你,我看着你的时候是你,和你拥抱的时候也是你,和你接吻的时候也是你,和你在床上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你。我从来没有透过你看过任何人。”
她急得紧紧凝视林望,“林望,我没有骗你。”
林望深深看她,良久,他低声说:“你觉得我还信你吗?”
他伸手拉开梁烟拉住他手臂的手,转身往外走。
梁烟看着林望背影,“你知不知道我和顾南程为什么分手?因为他骗我,和我在一起的那两年,他身边还有很多女人,分手是因为我撞见他和别的女人在床上。”
“林望,这样的一个人,你觉得我会对他念念不忘吗?我连看都不想再看到他,又怎么可能找他的替身?也许我现在说这些你已经不信,但是林望,自始至终,你都是对我最好的人。我记得你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也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真的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别人过。”
林望仍是背影对着梁烟,但他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一分一秒过去了很久,他终于肯开口,声音比刚才平静很多,说的是:“早点睡吧,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