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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她可以穷困,可以书写一……(2 / 2)

周天一阵心灰:“不是,除了爷爷的事,我还能找你吗?”


“我有点累,不想见别人。”梁嘉树靠在家里窗前,慢慢说。


在她心一点一点凉下去时,他又低声道,“当然,你不是别人,如果你想见我,可以来找我。”


一小时后,周天站到了梁嘉树家门口,她只按了一下门铃,门便开了。


沉默的青年就站在她面前。


周天有种回到高中时代的感觉,她不够自然,有点紧绷,走进来后笔挺地坐在了沙发上。


“我就是突然特别想见你,所以来了。”


梁嘉树笑了声,说不清是什么意思,他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


“水就行。”周天觉得自己已经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在这坐着,另一个在身后使劲按着自己的肩膀,不让她逃跑。


“是因为听说我爸爸的事情了吗?什么感觉?”梁嘉树很自然地坐到了她对面,他虽然瘦了,但依旧坚持健身身上肌肉匀称,马甲线明显,那是他日后对抗高强度工作的资本。


“你以为我会很高兴吗?”周天有些悲哀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你的父母,我说说我吧,我觉得我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他们正直勤劳,所以我不能……不能容忍别人以为我爸爸酒驾害人。我是听说了你的事,李佳音说的,这个人嘴里一句真话也没有,可如果你家里真出了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想了很多,也许你对你父母的感觉和我一样,但现在却忽然告诉你爸爸可能有很不堪的一面,你可能会难以接受。”


“没什么比发现你有另一面,更让我难以接受的了,我爸爸只是配合调查。”梁嘉树温声反驳,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周天没有说话。


那天,实在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亮马桥边,员工们像往常那样出入公司大楼,梁嘉树的爸爸突然被告知一切通讯工具要上交,大厦出口已被封,站着武警。


“我知道你都听说了什么,他们十二位高管被查,涉嫌内幕交易,危害国家金融安全,是这些吗?”梁嘉树语气坦诚。


周天只好点头,她没掩饰自己的担心:“这很严重。”


“对,这个罪名不小,所以我不碰金融,那都是高智商爱冒险的人热衷玩的游戏,我对金融也毫无兴趣。但我爸爸不至于做出卖国的事情,他要是敢,我爷爷会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你还好吗?”周天犹豫问。


“还好,只不过我想过,万一这是真的,我恐怕一时没办法面对任何一个熟悉的人。我会觉得抬不起头,我怕大家会觉得我平时花出去的那些钱,来路肮脏,我也不喜欢别人同情我。”梁嘉树很平静地说着这些,“你知道,一个人从神坛跌落,会有很多人看笑话,我从不觉得自己在神坛上,但我知道大家一直以来是怎么看我的。”


“我不会,”周天几乎是脱口而出,她脸微微热着,“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看你笑话。”


“是吗?我以为你已经看很久了。”梁嘉树的怨非常含蓄,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地像问她吃了什么。


周天显然被刺到,脸上又火辣辣的一股麻疼感。


“看我被甩毫无办法,看我家里出事人心惶惶,”梁嘉树轻声摊开讲,“周天,我一直有很多话说不出口,现在,我没什么不能说的了。这些天,我爸的事情还没定论,但世态炎凉的滋味我已经领教,别人对我家避之不及,连小区保安见我妈都是一副怪表情。前天,我爸回来,大家其实猜的出,既然放出来了那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对我妈的态度又恢复几分,妈妈很疲惫,她这些天担惊受怕,失眠厌食,对人情冷暖这些早已看透,但生活还得继续,她要装什么没发生过该联络的还是得联络,笑脸相迎。她说,出事的时候别人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很高尚了,你不能指望别人雪中送炭。爷爷因为听说了爸爸被带走,又气又急,直接脑梗住院,全家上下鸡飞狗跳,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足够我看清楚很多原来没在意的东西。”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别的,”梁嘉树深深看向她,“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我反而更能理解你了,我早已成年,遇到家庭变故尚且觉得受到很大冲击,可是你当初,那么小,你爸爸出事时你还是个小孩子,甚至黎阿姨走时,你也不过十六岁,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受尽别人白眼欺负,”他勉强笑了一下,很难看,“我一想到你一个小姑娘,没了父母,一个人这么过下来,我很心痛,希望你能原谅我那么唐突地问你爸爸是否酒驾的事,还有那时所说的所有不该说的话,我非常抱歉,是我太浅薄,不能够理解别人的痛苦。”


眼泪像滚烫的河流,灼热流过。


她直愣愣地看着他,良久良久,忽然捂住脸,像一个小孩子得到别人迟迟而至的道歉,满足而又伤心地大哭起来。


她从没在梁嘉树面前这么哭过,事实上,她从没在任何人面前这么恣意地大哭。在别人面前哭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但周天这次一点也不想忍,一丁点都不行,她知道那一个个痛苦的疙瘩同时轰然崩开,再不复存在。


有双温暖手在轻抚她伶仃肩膀,她瘦到肩胛骨突出,膈着梁嘉树的眼,他只是不停抚着她肩膀,直到耸动的肩头慢慢松弛,慢慢平静下来。


“如果我早点说出来,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梁嘉树依旧是很勉强很勉强的那种笑容,周天把脸埋在他肩头,她攥着他一只手,很用力。


“我们和好吧,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我高中时就非常喜欢你,除了你,我对谁都没感觉。你离开附中后,我一直想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周天捧住他近在咫尺的脸,泪水还未干,梁嘉树的面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今天来,不是想看你笑话,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她皱着鼻子,一脸的泪水,“我爱你,梁嘉树,我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表白。


周天极为羞赧地垂了垂眼帘,并闭上眼睛,她已经在等他吻她了,无论他怎么对她都可以,他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察觉到梁嘉树松开自己环住他的手,一点点挪开,他拉开和自己的距离,站了起来。


周天神色无比灰败,睁眼看向他。


他的无动于衷,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来的非常残忍。


“你不能这个时候,跟我说这种话。”梁嘉树避开她的目光,他痛苦说道,眉眼间是那种不可思议的神态。


周天脸滚烫,她胡乱揩去泪水,按捺着心跳,嘴角微微上翘看上去依旧带着点少女的矜持和骄傲:


“你都跟我道歉了,那我也道歉好了。对不起,我知道我说那些话很伤人,我……我不是真的想抛弃你,我就是,就是很气你。”


说完,故意绷起脸,问他:“梁嘉树,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周天,是你先不要我的,”他非常压抑地说道,“你不能这个时候突然说爱我。我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感到抱歉,和你玩弄感情,是两回事。”


周天脸色微微变白,她有点无措地看着他,说:“你不会原谅我了?是这个意思吗?”


“你不能在别人好不容易走出来一点时,跑来说这些。梁嘉树略显烦躁,他走到窗前,只留背影给她,独自看着远方的灯火,灯火映在他漆黑瞳仁里,忽明忽灭。


“你根本不知道别人怎么挣扎的,”他声音像随时都会熄灭,“当年,你说我令你恶心,你都不知道恶心这个词有多……有多让人难受,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离开附中,因为只有我消失了你才能正常学习。来北京后,我怕一直反思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差劲会让你如此反感厌恶。后来,你主动找我,我虽然犹豫过但还是陷进去,可是结果呢,你居然只是为了报复我,我对你来说,还是个令你恶心的存在。”


指甲深深扣在窗台,梁嘉树情不自禁摇头:


“我不能被人连续摧毁两次,再去信她第三次,我还有父母,我不能因为感情的事连尊严都不要了,让自己总处在一种抑郁情绪里。我也没有自信再承受一次欺骗,我怕自己真的会崩溃,没办法心理重建。”


一切都令人无比心碎。


周天脑袋一片空白,她很小声地问:“所以,你跟我说对不起,是为了跟我彻底告别?我再怎么道歉,都没用了,是吗?”


“有些事,不是对不起就能结束的,”梁嘉树深吸口气,“我没办法信任你,周天,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是你手下败将,我从没猜透过你的心事,我对你来说,从来都不重要。哪怕是我们在一起了,我还是觉得自己甚至比不上冯天赐张孝晨,你更信任他们。你想听真话吗?真话就是,你说爱我的时候我只觉得很烦,不知道你又想干什么。”


“不是这样的。”周天虚弱摇头,她被梁嘉树给的难堪逼到毫无退路,但竟还会本能解释,“真的不是这样。”她苦涩地扯了下嘴角,“我,我的初吻初夜都是你的,我没跟任何异性有过亲密接触。如果我不信任你,我为什么要把身体交给你呢?”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证明了,只能难堪地说起这些。


“你是怪我没把炒河粉卖给你吗?”周天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她把很久远的小事准确翻出来,“那回,是有个大叔眼巴巴看我们卖炒河粉,他没钱了,剩最后一份,我跟妈妈请他吃了,不是故意不卖给你。还是说,你觉得我高中就抽烟我不是什么好孩子?我那天只不过觉得有点沉闷问张孝晨要了一支烟玩儿,正好被你看见,我是心胸不够宽广爱跟你生气,但我真的不是道德败坏那种人……”她一口气说完,人非常茫然,我为什么要啰嗦这些有的没的?


她真蠢,梁嘉树拒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周天僵笑了下,她低下头,很机械地从包里拿出个小铁盒,走到他跟前,他还是背对着她,只有一张看不清楚情绪的脸映在玻璃上。


“高一那个暑假就想送你的礼物,我自己做的。”她把铁盒轻轻放他手边,抿了下头发,“那次因为你问我爸爸是不是酒驾,我很生气,就把礼物扔垃圾桶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爱记仇小心眼,不过跟你在一起我都没送过你什么,这个你就收下吧,如果你不喜欢,”她深深提口气,“随便你怎么处理。”


说完,她迅速换鞋,打开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周天没等电梯,而是顺着楼梯一口气跑下来,不知到几楼拐角那,胸口痛到痉挛,她不得不停下来,一把捂住嘴,眼泪汹涌而下。


她知道,自己到底是没能留住那个夏天,那只蝉,还是死在了当时的某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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