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跑出队伍,一个箭步上前把鸡蛋捡起,很不幸,跌破了两个,爷爷心疼又无奈地跟着弯腰去拾,周天猛地抓他手,低声说:“不要了,爷爷。”
她挺起腰,轻描淡写地对着体育委员说:“我爷爷来了,你跟老师说下我得晚点儿再上课。”
大家面面相觑地看了看彼此,又看周天,班长的家庭条件真是一目了然的贫困。王明上前道歉,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周天笑了下,很自然地挎起篮子,看不出一丝尴尬。
“班长,你们要把东西送哪儿?我给你送吧!”王明在那献殷勤。
周天看着纤细,力气却一直不小,篮子里装的是鸡蛋,旁边,爷爷有点拘谨地瞅着她的同学们,笑的不大自然,嘴里轻声嘟囔着什么明显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人走岔了路,上了天桥,正迷糊着怎么下去,正巧碰见了周天,周天知道大家的目光早上上下下把爷爷打量了个遍,没错,爷爷穿的太朴素,在这些同学的眼中,甚至算是装扮奇怪的人。
周天婉拒王明的好意,领着爷爷,往妈妈的摊位方向走,爷爷穿了双敞口黑色布鞋,脚黝黑黝黑的,都发亮,连袜子也不穿,这么倒了几班车来一趟十分不易。
“我帮你拎?”梁嘉树是从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他真高,一过来,周天就感觉到了一道影子斜了一样,她第一反应竟是往四下看,贼一般,确定没同学在周围,才说:
“你怎么不上体育课?”
“我买瓶水,顺道。”梁嘉树把她的篮子接了过去,挺沉的,里头铺着的东西他不认得,他跟老人打了声招呼,问周天:
“鸡蛋下面是什么?”
“麦糠,小麦成熟收割后去了麦粒,剩的就是麦糠,铺鸡蛋下面鸡蛋不容易碰坏。”周天一面平淡如水回答,一面觉得耳根隐隐发烫,事实是,她会在梁嘉树面前感到局促,少女抬不起头一般的局促。她没有光鲜亮丽的家人,普通都算不上,都是底层,这让周天猛然有了第一次帮妈妈出摊时被人深究的相似感觉。
周天啊周天,你也会有这种虚荣心吗?她都气梁嘉树为什么要追上来,并且追着问了,他真讨厌。
“你吃过鸡蛋吧?”周天快速转移话题。
“吃过。”梁嘉树不明就里。
“那你知道鸡蛋怎么来的吗?”
“当然。”梁嘉树觉得这问题奇怪极了。
“哦,”周天很平静地点点头,“我是怕,你别以为鸡蛋是你家保姆下的,毕竟,你每次吃饭都是保姆做,产生误会也有可能。”
宿舍八卦梁嘉树家里有钱,吹的是五彩斑斓,周天没腹诽他,而是直接一本正经说冷笑话一样。
梁嘉树果然皱了皱眉头。
一旁,爷爷是附和式的憨笑,老人没怎么听懂。
“周天,我不是没有生活常识,别把我当白痴好吗?”梁嘉树不知道这个爷爷到底在跟着笑什么,他笑得模糊,让人怀疑里面是否包含一种没有恶意但让人尴尬的情绪?
周天的语气太平稳,嘴角那,浮动着若隐若现的揶揄,梁嘉树真没听出开玩笑的意思。
“说着玩儿的。”她看他表情有些不对了,不觉得抱歉,用一句不咸不淡的措辞遮掩过去。
两人没再说话,梁嘉树搞不懂周天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他得多蠢,会以为家里做家务的阿姨能下蛋?
青春期就是这样,有时候,一句话会让人莫名高兴几天,有时候,一句话也能让人不痛快几天。
直到周五,梁嘉树来上课的时间寥寥,他跟周天再没有过一句对话。事实也如此,因为他去准备竞赛,同学们和他碰面的机会一样很少很少。
周五下午的物理课快要下课时,梁嘉树才出现,没坐二十分钟,放学了。李佳音主动过来找他,她习惯说话前,先低下头,是很文静的模样,再抿抿头发,最后抬起脸说话。
氛围感满满。
梁嘉树不动声色收拾着书包,他拧开雪碧,灌了两口。
“我想请你帮忙一件事。”
李佳音声音小小的。
梁嘉树眉毛上扬:“我周末要上课。”他下意识地以为李佳音想找他补课,他确实没时间。
“不用占你的周末。”李佳音环顾四周,发现有女生们有往这边瞄来瞄去的,她一抬头,大家又赶紧调转目光,不知道瞎嘀咕什么去了。
“方便加你微信吗?教室说话不方便。”李佳音重新定住目光。
梁嘉树望着她,仿佛在思考什么很要紧的事,他甚至对她微微一笑:“好。”
他给了李佳音自己的微信号。
冯天赐很鸡贼地看着这一切,不停撇嘴,她觉得梁嘉树跟班长站在一起时,特别搭,金童玉女,听起来就闪闪发光。李佳音为什么总这么不要脸地往第一名旁边凑?冯天赐闷闷不乐地翻个白眼,马尾一扫,不经意扫到身后站着的王明,他揉了揉眼睛,问冯天赐长眼了没?
两人斗两句嘴,冯天赐忽然意识到什么,瞅瞅那边的李佳音,又瞧瞧王明,抱肩直叹气:
“心里的女神也不过是别人的舔狗嘛。”
一刀就捅王明心窝子上了,他一下气红脸,但又不能表露什么只好当没听明白,逮着冯天赐的小粗腿调侃起来了。
两人都是毫不起眼的普通高中生,长相一般,成绩不好不坏,性格随和,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没什么亮点,淹没在芸芸众生里。冯天赐拿着扫把乱打王明,打着打着,她忍不住往梁嘉树那个方向看了眼,座位空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
冯天赐心里也跟着空落落了一下,有种女生,尤其是她这种平平无奇却又天生会傻乐的女生,总是能把那份喜欢变成咋咋呼呼很肤浅的花痴表演,这样也好,她光明正大地花痴梁嘉树,没人会说什么,才没人有时间揣摩她的小女生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