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都已经凌晨四点,九点高斯就要去公司上班,回去的路上换赖宝婺开,开到自家楼下,高斯已经睡着了,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鼻间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觉得特别对不起他,又特别的心疼他。
她让车静静地停在车位上,想让他多睡一会儿,自己人歪在驾驶椅上,侧过脸来看他,看着他俊挺的鼻梁,长长睫毛,目不转睛地,跟入了迷一样。她一直知道他长得帅,有点冷的那种帅,但其实他睡着后的样子真的好乖,特别规矩,多小的床都不会挤着她。她不知道跟自己心爱的女人睡一张床却不碰她对一个正常男人来说是多大的折磨——她一直单纯地以为是他睡相好。
看着看着,眼皮渐渐沉重,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合拢,睡意悄然而至,意识跟着陷入混沌之中。
太阳光从未拉拢的窗帘缝中扑到床边,等赖宝婺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自家的小床上,手往身边一摸,空空如也,在她睡得人事不知的时候,她家男人一早就出发去搬砖了。
哎,为了生活……
赖宝婺叹了口气,慢腾腾爬起洗漱。
外面客厅的桌上放着他买来的早餐,两只生煎一杯豆浆。吃完把昨天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晒,一件件地抖开抹平,满阳台都是他各种颜色的衬衫。
赖宝婺自己都疑惑了,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衬衫?
想来想去,还是得怪她自己,谁叫她一看见韩剧男主穿衬衫就犯花痴,于是他就一件件地往家买。
清晨的阳光毛茸茸地照在这些质感上佳的衬衫上,高斯的电话在这时候进来。再过一刻钟他就要进会议室了,跟全球各个地区的基金代表视频,他赶着这几分钟时间跟他的未婚妻撒会儿娇。
“晚上我早点回来,我想吃那个,土豆炖牛腩,酸辣土豆丝……”高斯站在高层的落地窗前,旁边是一株四季常青的发财树,跟他的未婚妻低声哀求,“想那一口我都快想死了……”
赖宝婺跟他商量:“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上火啊,我给你炖点冬瓜糯米汤好不好?”
高斯忽然笑了,声音从喉咙里低低地出来,气流盘旋在她耳边:“我上什么火你心里还没数吗?”
因为是在自己家,赖宝婺的脸大大方方地红着,她也不怕别人看见笑话或怎么样。
她小声说:“说好了等到你生日……你生日也快到了……”
现在才一月,可他生日在五月啊,那得活活等死他啊,高斯简直又想叹气了:“那还大把个月。”
赖宝婺不高兴了,半是羞半是恼地指责他:“你这人,你这人能不能有点仪式感?!”
高斯话峰一转:“我感觉今晚也是个好日子,今天一开盘,纳斯达克指数就涨了好几个点,美股一片红啊。”
赖宝婺坚定:“不管,反正说好了,等你生日。”她嘟囔,“我都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了。”
高斯想归想,但是这个人有一点做的特别好,就是尊重伴侣,她说不就是不,家里的事基本都顺着赖宝婺的意思。
邵天赐在医院一直住到过年,等他出院,几个还在杭州的小辈没见着他人,临走之前非叫他出来聚一聚,还叫了赖宝婺一起。
亲戚不算近,是邵天赐外公那边的远亲,一家人在缅甸做玉石生意,发家之后一路回迁,从云南迁到了沿海,在一线城市开了好几家珠宝店面,因为女儿嫁到了杭州,这家人也跟着在杭州落户买了套别墅,紧挨着西溪湿地。
赖宝婺记得上次见这家人还是自己刚刚高考完,一晃已经五六年过去了,这家人生意真的铺得太开,海外也有房产,多到他们连过年都不确定在哪一座城市落足。
赖宝婺不敢再让邵天赐开车,叫了一辆滴滴,去的路上赖宝婺还神神秘秘地跟严欢讲,说那家人在缅甸生了一个女儿,回云南又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跟邵天赐一样大,连月份都一样,你一会儿见到他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要太惊讶。
严欢不可能不惊讶:“他长得很帅吗?还是很丑?”
赖宝婺摇头:“都不是,但你见到他一定会吓一跳。”
严欢这趟来是硬被赖宝婺拽来的,跟邵天赐之间多少还有些尴尬。结果这下严欢被她弄得好奇心起,直接转过头问身边的男友:“她是什么意思啊,那个人长得很奇怪吗?是个混血儿?”
邵天赐淡淡一笑:“你信她的鬼话。”
赖宝婺认真极了:“我不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这家人姓程,别墅买在绿城,建在一座临溪的缓坡上,依山而立,欧式建筑潜移默化融于山林,如非主道只有一条,访客甚至找不到入口在哪。
绕过半个西溪湿地,到达目的地,有人早就候在门口,穿着标准的西式燕尾服,以为是主人家的谁,一听口气才知道是管家。赖宝婺跟邵天赐在路灯下面面相觑。
难怪邵荣不肯过来,也不让妻子来,就派两个小的过来走亲戚,就怕被人传闲话。
生意好像是越做越大。
大到什么地步呢?
远山蒙着溪地的湿气,朦胧苍远,别墅每户人家都有个天然的水码头,以供船舶停靠运送物资。由管家引路,一行三人沿着通幽曲径漫步向里,穿过一片郁郁翠林,孔雀和天鹅在林中悠然漫步。
别墅三面靠水,落地窗通透明净,能清晰看到湖外北高峰的倒影。厅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屋外露台上一字排开了烧烤摊,专门请了外烩餐厅主厨,几个年轻男女扎堆喧哗,人声鼎沸。烟雾缭绕处有人拍了一个男生的肩,朝他们三人过来的方向指了指,男生擒着根肉串蹲在摊前,懒懒地回了下头。
那一回头虽然隔了点距离,但还是看的严欢倒吸一口冷气。
赖宝婺光顾着看孔雀开屏,看得目不转睛。是邵天赐对他抬了下手,笑着叫他:“恩飞。”
程恩飞把肉串递给旁边一个年轻女孩,掸了掸手上黑灰,起身越过满地的啤酒瓶,朝他们过去。
严欢下意识地睁大眼,不可置信的样子。
等程恩飞站到邵天赐身边,严欢发现,两人的五官竟然十分神似,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说是同胞兄弟都有人信。
她目瞪口呆道:“你们真的不是双胞胎吗?”
赖宝婺有种找到知己的兴奋,用高兴的语气告诉她:“是吧?我就说很像,他们小时候更像,很多人都分不清。”
程恩飞叫了声天赐哥,偏头看了赖宝婺一眼,他笑:“我看是只有你分不清吧。”等听到他的声音,严欢才又松了口气,幸好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跟邵天赐的低沉不同,程恩飞的音调略为昂扬,带着少年人的朝气。
他不知道严欢的名字,但是知道邵天赐会带女朋友过去。他叫严欢姐姐。
听到耳朵里竟然还有种甜丝丝的感觉。
程恩飞目光专注地看着严欢的脸,轻轻地、认真解释:“姐姐,小时候我跟天赐哥其实也没那么像,就是赖宝婺这女的天生脸盲,她每次跟天赐哥吵架,回头就把气撒在我身上,可怜我从小就在夹缝中成长。”
赖宝婺笑:“哪有每次啊。”
邵天赐手搭着程恩飞的肩,慢腾腾地跟了一句:“也不是每次吧,也就七□□十次差不多。”
赖宝婺指着天鹅,一惊一乍道:“哇,天鹅飞走了。”
“你这个话题转移得太假了吧。”
程恩飞带他们过去,介绍朋友给他们认识,基本上都是他那个圈子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家里做珠宝生意这一块比较多。说实话,邵天赐家庭条件也算条件中等偏上的,杭州上海南京都有房产,也没夸张到在家里别墅养孔雀的地步……孔雀一共两只,一白一绿,绿的是从斯里兰卡空运过来,光尾屏就有两米多长,别提开屏之后的长度了,能容下两只孔雀在别墅里优游不迫地散步,你可以想象这桩别墅的占地面积究竟有多大。
严欢跟他们都不熟,也聊不到一块儿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凉篷底下喝茶。
赖宝婺跟邵天赐被叫去烤肉,他们跟其中几个好像都认识,朋友通过朋友再一介绍,年纪相仿的一群男女很快聊到一起。尤其是邵天赐,到哪都一副吃的很开的样子,有时候严欢是真的受不了他,哪怕路上碰到只狗都能玩的特别好。
赖宝婺呢,长大后的赖宝婺好像再也没有缺过什么朋友,青春期的小女孩处理不好的人际关系,到了成年反而迎刃而解,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并且受惠于这个女生性格中的某个特点:不计较。
严欢静静地旁观,感觉旁边来了个人,严欢端着茶杯一抬头。程恩飞拿着两根肉串走到她身边,递过去给她,面带微笑地寒暄:“姐姐怎么一个人坐这儿呀,跟我们一块去烤肉啊。”
严欢摇了摇头:“烟太大了,不想去。”
她接过来嗅了嗅:“这是什么肉?”
程恩飞低下头看她,月光下他的眼睛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反而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更加真诚,这是个漂亮到得天独厚的男孩子,他微笑着低声说:“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