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王老师要求的那样,在学校里,高斯会注意跟赖宝婺保持距离,但是你要让他彻底无视赖宝婺的存在,就是在考验一个男生的忍耐力。于是每天中午,只要赖宝婺午休回来都会发现自己的课桌洞里多了点什么,有时候是酸奶,有时候是奶茶,有时候是一道她想了一上午的数学题的解法,顺手写在奶茶的小票单上。
因为小票很小,所以他的字也很小。
好几次,十二班的同学都撞见高斯过来送东西,所以流言和八卦也一直都没有彻底消失,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过分的表示,只是有时候课间操遇见了,高斯目光就会下意识地跟上她,看她说话看她笑,周围的气氛被男生的目光弄的不太一样,赖宝婺想装作没看到都没有办法,走远了,高斯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轻松回应周围人心照不宣的调侃:“笑屁啊……”
他就是喜欢她。
喜欢到眼睛里都是她。
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他的眼神就忍不住看她。
他能克制自己的行为、感情,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当喜欢的人走过面前,就像一粒珍珠掉入汪洋大海。
她是会发光的。
确实,她越来越亮。
十二班的学生心知肚明地旁观着,目睹着,并不声张,只是含着淡淡的微笑欣赏,青春是场电影,人人都未能有幸成为主角,可是看到身边人如此鲜活又真实地被人爱着,女生们多多少少都会代入自己。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灰姑娘,也不是所有灰姑娘都能得到王子的垂青。
回到家,高斯也会在微信上找她,随意聊两句班里发生的事,他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男生,聊两句就点到为止。这么两天过去,到了周五,话题从班里的事变成了给她讲白天解不出的数学题。赖宝婺是领教过邵天赐这种资优生横空出世的天才解题法,让她至今不寒而栗。
而高斯不一样,他给她讲的解法都很常规,也很符合她的逻辑。
到了中学,很多学生做题反而比老师更厉害,这点在高斯身上她深有体会,他更加懂得对症下药。
周日下完晚自习的夜里,到点他照常发了一个问号过来。
这是高老师小葵花课堂开课的讯号。
赖宝婺坐在宿舍的书桌旁,脚趾轻轻蜷在拖鞋里,咬了咬手指甲。她拿起自己的手机,完整地拍下题目,点击原图发送。
过了一会儿高斯回:“题目有点难,我语音跟你说,方便吗?”
方便吗?
身处四人宿舍的赖宝婺忽然从头至踵的局促起来,她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的闲言碎语之下,接受所有人的观察打量。
然而,总是有一点不一样了。
他让事情变得不一样。
一瞬间的慌乱过去,她回归坦然,手指点了两下屏幕:“方便的。”
很快,他打了个语音通话过来,赖宝婺盯着上面“邀请你语音通话”的提醒,忍耐地咬了咬唇,点了接听。
“喂?”
“嗯。”她小声应。
她对床坐在窗边泡脚的女生扫她一眼,不以为意,继续兴致勃勃地跟对床的女生聊天:“我跟你说是真的,然后文老师就当真了,笑死我们了当时……”靠门的曹倩躺在自己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哼歌,把一本时尚杂志翻得哗啦啦响,高三的升学压力当前,周日的夜晚是她们唯一能喘过口气的空当。
然而,听着赖宝婺接电话的声音,后面一点点变得安静,女生们表面上泡脚看书听歌,暗地里每个都竖起了耳朵认真在听。
“嗯,知道的……设椭圆双曲线上一点p……构成三角形问题……再用正弦余弦问题搭桥……然后呢……”
女孩一边听一边拿笔在纸上书写,听不懂的地方她会短暂地停下,不说话,那边人了然:“没懂?我再说一遍。”
他像抽丝剥茧一样,手把手教着赖宝婺把答案算出来,直到数字出现在笔尖的那一刻,她眼前一亮,一种单纯的欣喜爬上赖宝婺心头。
她语气惊喜:“是根号2,对吗,是根号2。”
他静静笑,桌上摊着竞赛的试卷,被他推到了桌子的另一头,他面前就一张白色的草稿纸,写着了了几步计算过程。
“对。”他靠上人体工学椅,松掉指间的笔,轻笑。
陡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亲密,贴在耳边的话语让人觉得他似乎近在咫尺,她忽然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高斯又嗯了一声,是个疑问句。
“还有哪道不会?”
她摇了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才轻轻说:“没有了。”
高斯问:“确定没有了?”
“嗯。”
然而语音仍在通话,谁都没有主动打破通话中流淌的丝丝电流。
忽然,他轻轻笑了,低声道:“舍不得?”
因为清楚他看不见,赖宝婺才敢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耳边是血液清晰流淌的静响,白色的灯光下,她耳朵红得能看清上面细小的毛细血管,像块半透明的玉。
她很不禁逗,一句舍不得就让她有种被火烤的滋味,指尖发颤,像静电一样迅速袭遍全身。
她的手一下一下抠着橡皮,橡皮正中被抠出来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洞。这个男生的话常让她感觉难以招架,又总是不容她回避,让她有种想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的紧张惶恐。
高斯低声:“这么害羞?”
“不搞你了。”他轻咳了下,肃清喉中细微异样,“我明天就要去省城比赛,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没?”
赖宝婺还是很腼腆的,眼睫轻颤,迟迟不肯开口。
“不想我,就不想黄天天吗?”他问。
赖宝婺轻轻吸气,整个人在他那声带有疑问的“嗯”中麻了一半,等她开口时,明明才过了十几秒,而在高斯看来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么漫长,他也渐渐意识到,这种等待将是他以后人生的主要内容。
“加油……”
高斯不由自主地低了声音:“就加油?没别的?”
“你好好考……”赖宝婺声音好小,细听之下还有些发颤,她唯一深入接触过的异性就是邵天赐,而邵天赐哪怕再强势,也没给过她这么强烈的入侵感,他让她清晰地感受到,这是一个男人在跟她说话,提出要求,做出索取,他要听到她的回应,作为一个他喜欢的异性。
“争取拿第一……”
她跟邵天赐也说,让他好好考,拿第一。
邵天赐给她回了铿锵有力的四个字:“尽力而为。”
她跟高斯说,让他好好考,拿第一的时候,高斯轻轻笑了,他说的是:“拿第一,你送我什么奖励?”
“又不是给我考……”赖宝婺嘟囔。
“这么小气,”他笑笑,“不要你花钱,给我做你最好的朋友,行不行?”
你要问赖宝婺,谁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她看来,朋友就是朋友,没有最好最坏的区分。但高斯不这么看,他像是钻进了什么牛角尖,执意想从她这里讨要一个特权。
耳朵红得像是能滴血,赖宝婺轻吸了口气:“我不要跟你说了,等你拿到一等奖再说吧。”
等她说完这句,整间宿舍陷入诡异的安静,如果说之前还无法确定她通话的对象,那么这一句足以让人确认无疑。
曹倩从床上坐起,手里的杂志放下,目光震惊地看向书桌后女生细瘦笔挺的背影,披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小半张脸,赖宝婺放下手机,恍然所悟地又握起了笔,表情严肃,这个电话改变的是身后几个女生的心情,却没有影响她分毫。
窗边泡脚的女生表情震惊,用嘴形近乎无声地确认:是高斯。
目光齐齐聚拢在她背,带着丝丝怅然和艳羡。
高一一整年,她们在背后笑话她、揶揄她,用很刻薄、很难听的话评价这个从来没伤害过她们的小姑娘,一年过去了,她们还是她们,继续说着笑着,笑这个笑那个,而同寝舍友赖宝婺,在高二上半学期的某个晚上,竟然接到了八卦对象高斯的电话。
他给她讲一道很难的数学题的解法,讲完之后像老朋友一样跟她聊天、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