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她不会呢?
因为别的女生都是助跑一段,在杆前顺势飞跃而过,姿态潇洒。赖宝婺是小跑到杆子前,停住,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蹦过去的。
所有人都笑了,就属邵天赐笑得最疯,蹲到地上捂住脸,一度不想认。
竟然还真的让她跳过去了!
她四肢着地,跟个青蛙一样趴在软垫上,自己也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杆子稳稳当当地架在远处,竟然真的让她跳过去了。赖宝婺慢腾腾地从垫子上爬起来,在一片笑声里垂头丧气地继续下一轮。
高斯刚跑完400,拿了第一,现在跟个没事人一样,也站在场边,手里拿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就喝不了了,被呛的。
他不喝了,拧上瓶盖,目光跟着女孩,忍俊不禁地站那看。
赖宝婺灰溜溜地从垫子上下来,低着头耸着肩走到场边,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瘪着嘴:“我说过我不会跳的嘛……”
邵天赐忍笑:“姿态虽然不美丽,但不得不说,你这个狗屎运还是不错的。”
严欢给她拿运动外套,安慰她:“你别听他胡说,跳得挺好的。”
赖宝婺苦着脸:“丢死人了,别人都在笑我。”
邵天赐一本正经:“谁笑你了,没人笑你。”
赖宝婺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他竟然还有脸说这种话:“还有谁!就是你啊,你笑得最大声了。”
邵天赐绷不住,嘴角一抽,忍不住又笑,结果哎呀了一声,这一声哎呀是被赖宝婺踢出来的,她再瞪他一眼,掉头就走。
风吹着少女紧致的脸庞,短上衣紧紧地贴在她身上,裹着细细的腰身,小而饱满的胸脯,像一株抽条不久的小青笋,挺拔又紧张,浑身上下绷着一股劲儿。
她觉得自己又丢脸了,所有人都在笑,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话,就像很早之前自己写的日记被人看到,他们当面不说,背后却用了许许多多难听的话来形容她,说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她痴心妄想,她很想跟她们说不是这样的,但是愿意听她说话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
这次还是一样吗?
踩到狗屎运的赖宝婺莫名其妙拿到了全校第三的好成绩。
体委激动不已:“我就说,我就说你可以的!你看看我这眼光!”拿笔在本子上重重添了一笔。文科班男生本来就少,很多项目没有优势,不得不说赖宝婺给他们班开了一个好头。
皆大欢喜的好事,只有赖宝婺自己觉得好丢脸,她把头埋在严欢的背上,半天都不想跟邵天赐说话,轮到他比赛了,赖宝婺也不去看,她就蹲在看台背阴的角落,两手捧着脸,头顶着邵天赐的运动外套防晒,一脸放空地看向操场。
运动会上的纪律抓得没有那么紧,学生们多不在看台,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闲聊或扎堆写通讯稿。
近十月的天还是晒得人发焦。
有脚步声上来,就一道,赖宝婺懒得抬头,往墙边靠了靠,然而那人也没有从她身边过去,靠在另一侧的水泥墙上,接着赖宝婺就觉得自己头顶一重,被放了一个份量不轻的东西,她纳闷地抬手一摸,也是因为这个动作,她人往后仰,一屁股坐在地上,顶在头上的外套滑脱,她一抬头,就看到高斯倚在过道的另面墙,低头看手机。他看都不看她了现在。
放她头顶的是瓶酸奶。
凉凉的,又不是特别冰。
四周好像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她呼吸一滞,慢一拍地移开脸,低头,看向手心那瓶酸奶。
然而手机里发出了的声音让她像受了惊的小兔子,立刻从地上弹跳而起:“你在看什么?”
高斯拿开手机,瞥了她一眼:“你说这啊?”
赖宝婺目光发直,神情恍惚地点点头。
高斯淡淡道:“没什么,瞎拍的。”
手机背景嘈杂,忽的传出一阵叫好,有人吹口哨,有人哟嚯了一声,是个男声,“卧槽,真让她跳过去了,牛逼啊。”
赖宝婺就听到自己耳朵边嗡了一下,其他什么声音都没了,就那句铿锵有力的牛逼啊,她受惊似地喊出来:“你拍了什么?你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赖宝婺非要看,高斯信手一抬,赖宝婺踮起脚来够,打惯篮球的男生迅速过手,他可能压根就不担心自己手机被摔坏的事。
赖宝婺基本已经确定,高斯手机里拍的就是当时跳杆的自己,她出糗的样子,被他毫无保留地全部记录下来。
这对一个饱受过别人闲言碎语,以及长达一年时间校园暴力的女生而言,无异于一个危险的信号。她不可能不去担心,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去乱想,视频传出去,是不是又有人要说她闲话,看她的笑话。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她也没欺负过谁,没伤害过谁,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突然被那么多闲言碎语,那么多恶毒难听的话攻击,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一个都没有,她都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想起来的时候,好像只记得每个晚上的眼泪,她总是眼泪汪汪地入睡。
高斯本来只想逗逗她,看着她原地跳了两下,伸手来够,他的短袖衣领被她扯歪了,露出一小片锁骨,一根银色的链绳。高斯垂眼看她,也不还手,就说:“干嘛,耍流氓是不是?”
然后他就看着,看着那个像小白兔一样的姑娘,眼泪慢慢就汪汪了。
原来眼泪真的可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她一下一下地喘着气,用嘴巴在呼吸,好像不这样她可能都要窒息:“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高斯见过很多女孩们在他面前哭,而他唯一认真观察过的,耐心等待过的,只有赖宝婺。
她哭起来的样子可真丑啊,可是她哭的时候,又让人那么心疼、那么后悔和难受。泪眼朦胧时,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这边拽过来一点,有两个女生结伴从下面的看台上来,经过过道,下意识多看了他们一眼,眼睛大睁,两个女生震惊地捂住嘴,快快就走。
丢不丢脸的,赖宝婺压根不在乎,或者说她已经哭得完全不在乎,她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世界也不见了,全都缩进了一个无限放大的委屈里面,而眼泪是她唯一发泄的出口。她哭得浑身哆嗦,她的眼泪全都蹭在他白色的汗衫上。
她哭得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
高斯低下头,无从下手,最后伸手揉了揉她头发,她穿成这样,他压根不敢碰她其它地方。
“不哭了……”他哑声道,“我跟你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