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磊磊跟她一起回头,就见后面篮球场的出口处,几个男生簇拥着一个瘦高个从里面出来,出于球场交过锋的敏感,沈磊磊一下子就认出了场上防他跟防孙子似的男生,一时之间,他也有些难以置信,回头看赖宝婺,询问的语气:“他叫你?”
说话间高斯已经走到了他俩面前,一股新鲜的汗液扑面,带着跟他人一样的强势霸道。他没看沈磊磊,直接跟赖宝婺说:“跟我过来下,有话跟你说。”跟他同行的几个男生意味深长看了赖宝婺一眼,知道高斯有事要“处理”,心照不宣地打声招呼,各自先走。
高斯大步在前,两手插兜,肩胛骨微微突出,单肩包吊在一侧肩头。往旁边通道走了一段路,回过头,见她还留在原地。他淡淡道:“就几句话的事,不会耽误你多久。”
可能是他表情认真,不像平时那么不正不经,想到旁边还有个锲而不舍的沈磊磊在,赖宝婺在原地考虑两秒,转身把狗交给对方,沈磊磊接过狗来,不确定地问:“那我在外面等你?”那男生太高又太帅,外形潇洒人又拽,他再想不到这俩人能有什么交集。况且在高斯这种男生面前,是个人都容易生怯。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赖宝婺回。
沈磊磊忽然明白过来,脸色转灰。抱着狗,他愣愣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过道拐角。
休息室挨着卫生间,靠墙一排水龙头和饮水机,高斯也不见外,把包一丢,拧开龙头先去冲了把脸,赖宝婺看着被他随便扔在地上的背包,终于想明白它怎么就能够脏成这样。冲完脸,他提起胸前领口胡乱一擦,转过头,洗后的皮肤湿润白净,眼睫毛还是湿的。
赖宝婺发现这人的皮肤真的很好,不像一般男生疙疙瘩瘩,整洁平滑,脸又小,下颌骨线条清晰,把五官衬得格外精致。
想到刚才沈磊磊那难以置信的脸孔,赖宝婺的嘴角出现一个淡淡的笑,打死他可能都想不到。
高斯看了一眼就把眼转开,抬手抓了下耳后,喉结滚动。
他发现这女生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随随便便一个笑,就有种让他招架不住的感觉。
暗暗吸口气,高斯放下手来看她,找回了一点从前跟她说话的腔调语气,游刃有余的痞:“你到底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这条狗?”
赖宝婺淡淡一眼:“还有其他事吗?”
“不能问?”他声音低低,微笑中暗含蛊惑,“害羞?对黄天天没感觉了?”
赖宝婺脸唰就红了,昏头涨脑地一抬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从来没告诉过高斯她自作多情给他的狗取过名字,更不会告诉他它叫黄天天这三个字。那他是怎么知道的?把狗领回家的时候,赖宝婺给了他一大袋子的狗玩具,四季的狗衣服,卖宠物衣服的店家贴心地在每件衣服上都绣了狗狗的名字。
接过那么大袋子的时候,他心情复杂,感觉像接了一只参加完变形记的狗回家。
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这个女生的温柔,对生活的善意。她对一只狗都能如此真诚,那么对他呢,是不是也会多一点心软?多一点宽容?
什么时候,一个女生会让一个男孩刻骨铭心?
当她给他的不仅只是喜欢这种浅薄的冲动,还有痛苦、受挫、后悔等等复杂的感情,杂糅在一起,形成了他对她独特的感觉,而这种感觉随着年纪渐长越不可能有,因为人都是越长大越百毒不侵,再不可能无畏地向谁袒露软肋,也不可能倾其所有地讨谁欢心。
随着人长大,男孩子的爱情观也在成长,回头再看自己高一那段所谓的“恋情”,高斯觉得这不光是一场误会,更像是一场哗众取宠的表演。
那时候的自己都在想什么呢?
真正的喜欢又是怎么样的?
从那次迎新晚会开始,他心里就烧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她,想她的笑,她弹吉他的样子,她抱着孩子时那双温柔的眼睛。当她终于在自己梦里出现时,他又觉得羞耻,他警告自己别去想她。他将自己封闭起来,围城一样,密不透风,没有一丝情绪得以外露。
但已经来不及了。
汹涌而来的感情像一起海啸,他全副武装地抵抗,依然逃不开被洪灾覆灭的命运。濒死瞬间,人都妄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男生还在心潮起伏的时候,赖宝婺才从“黄天天”的尴尬中脱身,转身就走,然而只是一个扭头,手腕被他掌心圈住,她太瘦了,高斯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她给弄折。
“走什么,话都没说完。”他声音低沉,手心热烫。
她瞬间脸红如滴血,耳边血液沸腾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心跟着怦怦狂跳。
走近两步,他低头看她:“看上他什么了?长的也就那样,球打得跟屎一样,你要是喜欢贵宾,我现在就去买一条。”
男生以为女生的喜欢必定有所图,要么图对方的长相,要么图对方的东西,这种猜测换做别人可能没感觉,偏偏赖宝婺是一个从小生活在别人家的女孩,看着表姐的脸色长大,生性敏感,她心里顿时有种被人看轻的屈辱感。
就为了一条狗。
她这个女生,越是生气脸上越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觉得羞怒交加,往回挣了挣手,她硬气道:“你松手。”
高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光深邃,少了点混,多了点沉。
他突然问。
“我就不行吗?”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一直在问,问出现在他梦境中永远只给他背影的少女,为什么我不行?
我给过你这么多颗糖,为什么你偏偏要记住最苦的那颗。
赖宝婺气得发抖,难堪至极,眼眶隐隐发热,从他做的事想到刚刚他说的话,他从来就没有表现过哪怕尊重一点自己的意思,她想也不想脱口就道:“对,就你不行。”
高斯弯了弯唇角。
长大后才懂,不是难听的话才能伤人,有些简单的话一样一击致命。
他们站的过道连接着休息室和卫生间,几个来看球的女孩上好厕所叽叽喳喳从里面地出来,其中有个女生认出了高斯,小鹿才刚乱撞,下一秒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天,她看到了什么。
高斯背对着她们,身形挺拔瘦削,运动短裤下一双小腿细而长,腿毛发达,他轻轻巧巧地牵住对面女生手腕,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借力拿起她手里的矿泉水瓶。
几声高低不同的惊呼同时响起,他下意识地闭眼,清凉的水流沿着下颌骨线滴答往下淌。
一幕幕,一眼眼,我让过去重来,这一次,我站到了你的位置。
若你还觉不尽兴,我能放低学狗吠。
本能地睁大眼,赖宝婺声音发颤:“你干什么……”
抬手抹了把脸,高斯只一笑,轻声问:“那这样呢,算扯平吗?”
算扯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