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真抬起头,目光穿过朦胧的屏风,在她怀中所揽之人的背影上停留了几息,稍稍打转,随即道:“侍奉恩师,是学生应尽之责。即便不是我,换了其他人,也同做此想。”
梅问情对这套说辞已经脱敏了,她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敷衍地嗯嗯两声,然后谈起其他事:“你隐居修行都这么多年了,修真界关于你的话本传说还是那么多啊。”
“让老师记挂的也只有这些了。”涂山真无奈道。
“这些才有趣嘛。”梅问情笑着道,“我曾经跟你族里的几位小友相处过,人都不错,其中一人叫胡玉秀,只是她来到修真界后,不知去了哪里,再未谋面,你要是见到了她,替我告诉她一声,昔日她三姐的大仇已然得报,让她好生修行,早日再见我。”
涂山真静静听完,道:“从人间至修真界的狐妖,早有祖训,修炼有成后,都会回归玉狐洞天。回头学生前去寻找便是,让老师记挂了。”
梅问情先是点头,看了看他,忽然道:“出门时绕着白鲲走,免得让人伤到。”
涂山真稍微一怔,有些不解,但见到梅问情低头哄着那位郎君的情景,也觉得自己不该久留,便没有深问,低头告退。
他千里迢迢使用秘法赶来,也不过就是这么匆匆一眼。涂山真拢了拢手里的折扇,步出主殿后,神思恍惚地抚摸着折扇上的边缘,心里翻江倒海、滋味难言。
正在他走神之际,便听白鲲如钟鸣的震动声响。他脚步一顿,猛地看见镇元神锋从远处迎面袭来,剑啸破空,杀机隐隐。
涂山真不闪不避,眼中亮起浮动不定的光华,光华里飘荡起丝竹之声,迷乱动听。在那股光华之下,镇元神锋如受阻碍,操纵者被这九曲**影响,剑声乍然而止,锵地一声飞回鞘中。
涂山真终于知道老师为什么如此提醒了——沈燃冰近来暂住在天宫之内,就在白鲲上的泰岳行宫上。
这女人住在这儿,心思简直路人皆知。恐怕所有来拜宫的学生弟子,都要被这女人切磋较量、为难一番。
他一言不发,扭头便走,一转身便见到沈燃冰的脸庞。她道:“你怎么还是返虚初期啊?”
……这人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涂山真面容俊美温雅,眼神却由心法作用,自内而外地散发出缱绻深情,带着钩子似的瞥了她一眼,压着气,没说话。
“阿真弟弟。”沈燃冰直接地道,“我们之中,就属你进展最快,可你当年不该动心,扰乱了你的修行。不然也不会……我算算有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进步缓慢。”
“沈燃冰,”涂山真忍无可忍,“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跟先生清清白白,绝没有非分之想,我问心无愧。”
沈燃冰愣了一下:“那个人是先生吗?”
涂山真:“……”
他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向云霄之外走去。
沈燃冰迟钝地吃了个大瓜,深感不安,手足无措,跟着他连连道歉,一会说是“我从未听过此事,只知道阿真弟弟为情所困,不是有意的。”一会说是,“我守在这儿是为了拦其他返虚天女的,打架松松筋骨。询问此事,只是想关照关照,看有什么办法帮你……”
涂山真此番赶来,就是为了断这个念想,本来心神不宁、思绪万千,让她这么一打岔,那股复杂难言的滋味反倒消去了,好气又好笑,只觉得这人总这么好战,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剑术疯子,除此之外,简直木头一样。
前些时候的万重雪剑吟他不是没听到,怎么没见她跟先生打一架?
行至中途,涂山真终于扭头道:“你不就是想跟我动手吗?找这么多借口干什么。”
沈燃冰道:“……打架?”
她的目光在涂山真身上扫视了一圈,语气迟疑。
涂山真有些恼:“你什么意思!”
沈燃冰一见此景,连忙道:“我不是看不起你的修为……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但阿真弟弟身娇肉贵,哎等一下,你别生气啊,我要是伤了你怎么办,你可是先生座下唯一的……等等等等,别打脸啊——”
于是在阴阳天宫不远处的云霄当中,又响起了如雷鸣般的交战之声。
小惠姑娘对此事已经习以为常,她也深知如意天女留在此处,就是要把同窗们抓住挨个切磋的,而天女魁也并没离开,从旁听候垂询,只有何琳琅还未找齐所需之物,所以不在宫中。
她取出丹药,装进宝瓶当中,分门别类整理在一起。转身迈进内殿时,听到她主人慢条斯理的澄清声。
“……只可惜我如今修为未复,不能清楚地感应到他是否已经摆脱心魔,放下一切。让你出现在他面前,其实是个很好的突破契机,贺郎,你该是他的贵人才对。”梅问情认真跟他分析,“无论答应还是拒绝,只要我回应,就会沾上相连的因果。”
贺离恨似乎思考了一会儿:“居然有人比我先喜欢你。”
梅问情摸着下巴,自信道:“以你妻主的风姿性格,还好我座下只有一名男修,否则岂不是要迷倒万千,让贺郎为我争风吃醋。”
贺离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也低下头,两人对视了片刻。
贺郎眼神清亮,带着一股审视和考究,十分深沉。
梅问情一开始还镇定如初,坚持到一半,轻咳一声,补充道:“……但我正人淑女,忠贞不二,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贺离恨先浅浅点头,带着鼻音的轻哼一声:“三千……”
他勾住妻主的脖颈,把身躯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俊美非凡、面无表情地威胁道:“你只有一瓢水。”
梅问情将他抱住,抱得太实在,又掂了掂怀里的分量,觉得确实沉了不少,便笑眯眯地亲他唇角,说:“好啊,那我喝了你这瓢水,是不是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