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离恨气得不行,魔蛇也头一回见这种场面,彼此先是恼怒,再是迷茫,又找不到破解之法,只得坐在云雾仙境之中,对着这群美丽女修干瞪眼。
小贺郎君看得牙痒痒,冷冰冰道:“杀掉眼前这些幻象,能否破除心火?”
“人家既没害你,又没对你拉拉扯扯的,只是满怀柔情、暗送秋波而已,这也能算是劫数?”魔蛇道,“你就是全都杀了,恐怕也无济于事吧,看,又来一批。”
贺离恨扫过去一眼,果然见到不远处的云雾之间,居然还有另外一群女修款款而来,莲步轻移,类型各不相同。
无论是凡俗还是修真界当中,对女子的第一要求是有能力,其次才是外貌,对外貌的审美又十分多元化,其中最主流的大致追求两种,一种是梅问情那类,清雅华贵,飘然出尘,另一种则是雍容端庄,风流秾艳。
只可惜贺离恨对女人的审美不是非常到位,眼里只有梅问情,和梅问情以外这两种类型,所以见到这么多符合天下儿郎心意的娘子们,也不懂得欣赏,只顾着生闷气。
这些女修们相貌已是上佳,修为各有不同,语调或是温婉多情,或是英气飒爽,满口情话,百般柔肠,简直差一点就要掰着手指发誓,要共贺离恨相守一生了。
贺离恨的表情渐渐麻木,简直像是唐僧进了盘丝洞,掌下的刀锋蠢蠢欲动,烦躁值不断上升。
魔蛇没有化刀,而是缠住他的手,传音道:“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若是经历这些色//诱而不动心,你就能踏入元婴,那未免也太占便宜了,让天底下多少困死元婴的修士,都意欲悲愤而死啊?”
贺离恨冷冷道:“我倒希望能面对些难题,好过眼前的光景,拿来羞辱我。”
魔蛇刚想劝他不要立下伏笔,免得报应立见,可它还没劝出来,四周的美女修士便如烟尘四散,化为几股霞光离去。
贺离恨刚松了口气,便发觉一只手突然触碰自己腰上的淡金丝绦,他眉头一皱,望了过去,见到一对微微动荡的珍珠白羽耳坠,以及熟悉的下颔线条。
他心中猛地一跳,听到梅问情说:“你淋雨了?”
是方才第一道雷劫劈下后,贺离恨懒得再补避雨结界,所以被风雨沾染,衣衫带着微微的湿意。
他抬起眼,见到梅问情的眼眸,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嗯……不碍事……”
几乎是在这话说出来的同时,他的心口猛然一痛,许久没有动静的无形心火热度上涌,他喉间腥甜,又咽回去,喃喃道:“完了,这次来真的。”
魔蛇已经失去声音,它虽然还在贺离恨身边,却不能跟他一同见到真正的问心劫内容,更无法与他交流,只得眼睁睁地感觉到心火的温度,对于本命契约的魔物来说,贺离恨受伤,那么它的伤只会比贺离恨更重。
魔蛇痛得打了个滚,苦不堪言,努力挣脱问心劫的范围,从他身边游了出去,好不容易睁开眼,便目睹天际粗壮的紫霄神雷,将半面天空都映亮一片,它震惊不已,转而看向贺离恨身边,见他周身环绕着一圈金色纹路,助他抵御紫霄神雷。
怪不得没出岔子。
魔蛇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被一只手拎了过去,梅问情盯着它道:“怎么不陪你主人渡劫?”
她这话问得平平无奇,听在耳朵里却杀机扑面,魔蛇连忙解释,添油加醋地说了不少自己的难处,见梅问情神情稍霁,又询问起心劫内容,一颗可怜的魔物小心脏直打鼓。
魔蛇犹豫一下,道:“里面全是……全是……美貌女修。”
梅问情掀起眼皮,眼神波澜不惊似的:“哦?”
“可能是要考验主人的清心寡欲吧。”它辩解道,“七情六欲也是难关。”
“是难关没错。”梅问情轻轻地敲着素玉拂尘,“那他还出不来?”
魔蛇:“……”
它不应声,旁边很有眼力的天女魁立即补上去,拉着老师的胳膊劝道:“您是什么身份,他肯定不会不知好歹的,以老师的身份、地位、外貌,哪来的幻象能比得过……”
梅问情面沉如水,没说话。
天女魁道:“再说问心劫所营造的一切,都只是由心而生的迷障而已,那是幻觉,虽然是容易把人弄疯弄死的幻觉,也终究不是真的。”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自家先生,梅问情望着雷劫不停琢磨,他到底哪儿见过那么多美貌女修,怀着我的孩子,虽说现在肚子还没大,但也是迟早的事儿,居然还能在幻觉里看见别的女人?
天女魁道:“老师您千万别生气,这么多年您为谁动过气啊,不值得不值得……”
梅问情甩开她的手,指着雷光笼罩的中央,字句清晰地道:“怎么不值得,他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这种内容的问心劫都渡不过来,这小混蛋是不是在那儿乐不思蜀呢,还记得孩子她娘姓什么吗?”
天女魁怔愣片刻:“……主君……有孕了?”
梅问情转过身,收敛情绪,面无表情,那道为贺离恨阻挡紫霄神雷的环状金纹加速了旋转,光华柔润。
而在另一边。
心劫的幻觉由心而生,自然也令人分不清真假。
在现实中被剥夺的五感,仿佛重新回到了身边,贺离恨似乎并不处在险境之中,而是同梅问情停留一处世外桃源,安宁静谧,永无纷扰。
梅问情的手绕了过去,将他被雨沾湿的衣料烘干,她轻松玩笑道:“哪来的雨,居然淋到魔尊大人身上,真是不知好歹。”
说罢,她便自然地环住贺离恨腰侧,拥过去抱住他,温度跟曾经每一次一样温暖,勾起贺离恨千丝万缕的回忆和联系,她温声低语:“有孩子在身,让我抱抱沉了没有。”
一开始,贺离恨的元神尚且能挣扎几分,从中涌起些许推开她的意愿,然而刚刚抬起手,便被这股温度裹挟,她身上飘来极淡的梅香,撩动神思。
贺离恨一时僵持住,他甚至已经有点儿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渡劫了,这种温柔乡之内,连心火灼烧都仿佛失去了意义,他咬了下唇,低声道:“怎么会沉,又不像凡人一样……需要进补。”
“不也要进补么。”梅问情抬手捧起他的脸颊,微笑道,“只是这进补的方式,劳累了贺郎的身体。”
贺离恨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春梦,只不过毕竟梦境无痕,就算当时热流涌动,心跳怦然,也大多是模糊的,睁开眼就想不起有什么了,可眼前却真实得可怕,细节之处,丝毫不错。
他不可抑制地耳根泛红。
梅问情抵住他的肩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他的发尾,忽然随口似地问了一句:“贺郎。”
“嗯。”
“如果有朝一日,你我只能一人长生久视,而另一个必须作为对方的劫数陨落,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