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吊坠并不是普通的、随便买回来玩一玩的吊坠。
它设计精美不说,材质质量也好,都是精钢铸造,非常适合收藏,正常佩戴使用几十年都不会坏掉。
那是祁云时在很多年前在一家进口精品饰品店里买回来的,g国货,售价268。
当然原价远不止这些,这是祁云时免费给店家打工一周多才争取来的价位。
至于那268块钱,则是祁云时带着顾瑜行把后巷的垃圾全部分类卖掉、又偷摸给人搬了两个星期汽水才换来的全部家当。
那一年顾瑜行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被拒绝领回叶家。
他也得知他再也没有了母亲——他的母亲多年以来一直都在四处寻找他,却在两年前不幸出了车祸,最终也没有被救回来。
那一年顾瑜行得到的,就只有一张破旧的、蒙尘的,他婴儿时期跟他母亲一起拍的旧照。
所以当祁云时走街窜巷,看见橱窗里这条可以填装照片的挂坠的时候,就一眼便喜欢上了。
他想买回来给顾瑜行。
因为那时候的顾瑜行,每天都那么一小只的蜷缩在旧巷里,像个被人遗弃的布娃娃一样。
以前祁云时总觉得那些被人遗弃在垃圾场的旧娃娃也很可怜。
等看见顾瑜行这只脸蛋秀气白净、又浑身脏兮兮的破布娃娃,他终于忍不住,出手把他给拎了起来。
狭窄的巷子里,被高楼切割的一小方天地,变成了两名少年紧紧地贴在一起。
……
但是。
祁云时:“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我送你的那条?……”
他话音没落,顾瑜行已经一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祁云时:“?”
骤然陷入一片黑暗,除了少年冰冷的指尖的温度以外,他还听见顾瑜行叫他:“阿时哥哥,你先不要看。”
“??”祁云时更不解了。
他不知道蒙住他眼睛的人,此刻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再不是往常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清冷模样。
顾瑜行本就苍白的脸如今已经白得极近透明,漆黑的眼眸像深渊里的泥潭一般,深谙、污浊,容纳不了丝毫光亮。
他面容极度扭曲,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倘若有语言来形容的话,大概只有正经历着切肤之痛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他还是一动不动。
遮住男生双眼的手甚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从刚刚男生说起这条吊坠的由来的时候,顾瑜行的头便开始一阵阵地镇痛。
……
他不记得了。
祁云时说的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他失忆过,但那也只是在漫长穿越中的一小段插曲而已。
顾瑜行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些小世界里的经历。
但他的印象里,他从未忘记过那些发生在真实世界里的,关于他穿越以前的那些事。
……他一直都记得的。
没忘记要回来,要取回这条项链……
“我要回去取一件东西。”
这句话是他爬过无数尸山血海、取缔男主时都会说的话。
也是唯一想要说的话。
仿佛已经深深地映在了他的脑海里,陪伴他经历了无数个世界,千百年来……
千百年来。
时间过去了这么这么久,他连这条坠子的模样、结构和款式都不记得了。
坚持的理由似乎也逐渐被遗忘。
但那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植入在他心中的信念——就像是一个永恒不变的灯塔,是他在暗夜独行时,唯一愿意为之坚持下来的理由。
可是就是这样过分重要的物件。
他却忘记了它的来历。
他竟然丝毫没有怀疑过这条吊坠的来历……
取回吊坠以后,看见了里面的照片,顾瑜行便理所应当地以为自己想要的无非就是再看相片里的母亲一眼。
之后就真的死而无憾、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可是祁云时……
但是啊,祁云时。
你说怎么会这么巧。
我偏偏把你给遗忘了……
头颅像是被一把钢锯不断地拉扯、切割着,持续不断的钝痛和间接的锐痛,让顾瑜行几度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不怕疼。
也从不担心会疼。
或许对于他来说疼痛才是叫人心安的常态。
可此刻,顾瑜行却不愿被祁云时看见自己的这副模样……非常莫名地。
眼见男生就要挣脱开来,顾瑜行干脆面部狰狞着,把人调了个个儿,让祁云时背对自己。
再之后,他展开双臂附身上去,将男生的手臂连同上身一起圈在了怀里。
……那样子,就像是他从后面拥抱他。
祁云时:“???”
“阿时哥哥,我有点累了,你能给我靠一下吗。”顾瑜行的声音依旧如常。
“……”
祁云时就不挣扎了。
他只是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又顶了顶搭在自己肩头的尖细下颌,声音无奈:“我知道刚刚帮我挡咖啡的那一幕是十分惊险,但是你这也太吓人了……就算累了要休息,咱们也出去再说,这怎么说也是洗手间……”
顾瑜行并不搭话。
少年的呼吸有些重。重到祁云时都不敢乱动。
他只能微微转头、使劲儿地用余光看向顾瑜行的侧脸,但见少年正闭着眼眸。
是眼皮轻轻搭下来的那种闭眼。
单看那眼睛,又直又长的眼睫平时还总是不安分地晃动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如今却一动不动,显得十分平静安详。
……可就是太安详了,搭配粗重的呼吸才感觉很奇怪。
“……阿行?你没事吧?”祁云时开始有些担心了。
顾瑜行依旧沉默。
过了几秒钟他才说:“嗯,刚刚的确惊险,踹人用的力气太大,我现在没劲了。”
祁云时:“……”
顾瑜行近一步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阿时不要动。”
又过了几秒他才说:“等衣服到了,我们就出去。”
“……好哦。”
想想顾瑜行的衣服还湿着,他们现在也的确不适合出去。
“但是如果你太难受的话,我把衣服给你,也可以让保镖先送你……”
祁云时的话没说完,顾瑜行已经打断了他:“阿时,谢谢你。”
“?”
祁云时更加莫名其妙,他轻哼道:“好端端的,又谢我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顾瑜行说。
分明面色还白得十分渗人,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是轻快的,还带着笑。
这让祁云时误会了,误会少年在跟他开玩笑。于是他也笑:“嘁,无聊。”
他一笑,顾瑜行就更放开地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