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坑坑洼洼, 仔细看那都是深不见底的沟壑，远处的山体，肉眼可见很多地方裂纹频繁, 好像一触即碎。
如果说此地原本或许是轰轰烈烈, 那如今仅仅剩下一些痕迹。
血肉或是化为乌有, 或是和土地融为一体, 血红之下，仿佛万里皆此, 一幅幅枯骨留存, 运气好一点的还能够看得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更多的是零零散散, 还有掉进坑里面的, 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碎渣之类的更是不少。
还有残缺的指骨埋在血土里面，向上伸出来, 如果她想，她必定能够从土里面挖出来更多的尸骨。
而这一切, 并不是因为时间太长，以至于血肉消尽，而是因为此地经历过无数的事情, 最终能剩下的也只有那些骨头。
甚至于说，能够剩下骨头，都已经是一种不容易的事情了。
有些人身死的话，其实是不会留下什么尸体的。
甚至于可以带走很多东西。
尤其是自爆的时候。
指尖滴着血，落在地上，也被地上吞噬殆尽。
在嫦仪的眼前，刹那之间甚至于看到了无数的星辰垂落, 砸在地上，砸在海里，砸在不周山上，刹那之间血肉横飞。
在自己原本最关心的位置，嫦仪看到了无数人的身影。
而他们看见她的时候她听见了无数的人在喊她。
声音高高低低，或是挽留，或是挣扎，也有迫切希望她离开此地的。
同样的熟悉，只是她想不起来有什么，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去看，去触碰，去抬起手来试图想要摸到什么。
那低沉的嗡鸣重新充斥着大脑，渐渐地压盖着那些呼唤。
无数张狰狞的脸，就在她的眼前，如影随形。
一个又一个。
熟悉的、不熟悉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周遭的一切侵蚀着嫦仪的意志。
冲杀喊叫，低声嗡鸣持续不断，伴随着声音，地上的骨头一点点爬了起来，断裂的法宝，好像也重新凝聚，“铿锵”一声撞击。
地上死了的枯骨，好像重新‘活’了，重新加入了这场旷日持久、死伤无数的战场。
而这些东西，在嫦仪定睛望过去的时候，枯骨肉眼可见地成为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身上的一切都在重演。
“嫦仪。”
“嫦仪。”
“嫦仪。”
一抬头，嫦仪看到一身是血的羲和，脸上已经划过好几个伤口，原本的金钗珠络，早就被打落在地，头发散乱，有些甚至粘到了血甚至是伤口上如此紧紧地贴在身上，脸上不知道是哭是笑，好像已经陷入了疯魔，像是什么疯婆子，继续唤道，“嫦仪。”
声音渐渐消退，但是羲和仍旧在开口说话，近一点，在近一点。
就在嫦仪试图朝着上面而去，接近羲和的时候，只见一道铺天盖地的力量从羲和的身体爆发出来。
血肉直接化作血雾，最终在那里面绞的半点皆无。
嫦仪下意识地伸出手，却是连半点东西都接不到。
脸上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落上了血。
好像也熟悉，好像就是来源于羲和。
从力量，到感觉。
就像是姐姐从来没有离开过。
嫦仪抬起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所触碰的血液顿时就和掌心的血融合在一起。
即便抬起手掌的时候，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来源于眼前的一切。
明明都是血雾了，但是嫦仪此刻也不觉得有任何的问题。
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好似浸血。
呼唤声音仍旧在继续，尖利、嘶吼、叫喊、挣扎各式各样在耳边完全不停。
如同孩童一般的喊叫，不由得让嫦仪心中一颤。
熟悉，熟悉得要命。
从地底而来，从深渊而出，让嫦仪想要伸出手去碰，伸出手去捞，伸出手去救救他们。
低下身子，伸出手，裂缝之下无数的手试图把嫦仪拽住嫦仪试图把嫦仪拉下去。
那拉着她的手掌太小了，上面有着无数道伤口，密密麻麻得让人胆寒，残缺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被挖掉的血肉附近也不在流血，竟是有些干净的，血肉分明。
一下，两下，三下。
在那一瞬间，嫦仪甚至有一种就这么下去的冲动。
好像，这样才是应该的。
也就在她身后有人在支撑着，在站立着，想要往这边走过来，但是也好像要退开，是犹豫，是想要触及，是想要离开。
嫦仪回过头，身后人的眼眶的位置上是空的，空洞到装不下任何的东西，满脸都是血，好像是用手在上面抓的，头发紧紧地贴着脸，或者说贴着血。
而那一身衣服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仅仅是血，还是地上沾染的砂砾。
好像能够到此，是摸索，是最简单的触碰。
很难想象，那眼眶之中曾经装着怎么样令人惊艳的眼睛。
但是嫦仪知道。
她在那一瞬间，就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人是谁。
左手被那一只只的手抓着，右手抬起，仿佛是要抓住眼前人。
手指触碰到的时候，仿佛就把对方拉了过来。
没有光，没有太阳，什么都没有，但是感知带来的触感，更加加剧了她的认知。
这就是她的光，她的太阳。
只是现在落入凡尘，什么都不剩下。
金冠早早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一双金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化成这空洞的眼眶。
血衣在身，仿佛没有任何的感觉。
就像，是她一样。
指尖的力度很大，死死地握住她的手，张开嘴，开开合合的好像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