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楼门, 裹挟着阴凉夜色的冷风果然从领口灌了进来,祁晞的衬衣被吹得鼓胀,头发乱飞, 几缕从眼球上扫过,难受得她生理性流泪。
秦莲舟原本背身站在风口, 听到开门声时转过来, 问正在往过走的祁晞, “还去吃饭吗?”
祁晞低着头, 不断眨眼, “去啊,还要快点, 不然一会儿下雨了。”
祁晞大跨步下了台阶, 迎着风快速往前走去。
秦莲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她们前脚拐弯,后脚孟清让从门里出来,衣服拎在手里, 安静地看着她们一前一后离开的方向。
————
经过中心花园, 空间开阔了, 风就小了。
祁晞的步子逐渐慢下来, 在等秦莲舟跟上。
两人谁都没有马上说话,并排走着, 各有各的心思。
经过喷泉, 风一过,细密的水雾打在祁晞身上,冷得她经不住打了个哆嗦, 用力搓着胳膊吐槽,“什么鬼天气,刚十月怎么就冷成这样了。”
秦莲舟肩背笔直, 像是感觉不到,“这个季节早晚温差大,明天出门记得带件外套。”
祁晞步子一顿,缩着的肩膀慢慢舒展开来,“莲舟,比起两年前,你觉得我变化大吗?”
秦莲舟,“哪方面?”
祁晞随手将额前的头发拨到后面,默了几秒,说:“性格。”
秦莲舟不做犹豫,“没变化。”
祁晞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她,“你在跟我说笑吗?”
秦莲舟回视,“非要说变化也有。”
“什么?”
“一见到孟清让你就会变得易怒反复。”
祁晞目光震动。
很快认命似的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反应等于默认。
她知道这是一种刺猬心态,平时看起来月岁静好,什么都不计较,一旦遇到特定的某个人,针对某些事马上就会变得尖锐暴躁。
医生说这种心态的形成是为了保护自己,不用过度在意,等哪天心结解开了就会自己痊愈。
祁晞尝试了两年,好像还是无功而返了。
“莲舟,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理有问题?”祁晞不确定地问。
秦莲舟的回答还是那么干脆,“不会。”
祁晞苦笑,“不是说旁观者清吗?我自己都知道自己这几天有多喜怒无常,你那么近地看着,怎么会没有感觉?”
秦莲舟这次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等突然而至的野风过去,耳边呼声静下来才又再次开了口,“因为我清楚缘由。”
……
言之问也知道。
谁都知道。
“三十而立,应该是不动声色的年纪了,我却还像二十出头一样拿不起,放不下,还沉不住气。”祁晞自嘲地笑,“莲舟,做人做成我这样真够失败的。”
秦莲舟不以为然,“心里有记挂的事,人才会活得真实。”也,活得艰难。
“还记不记得皇家宫殿的项目结束那晚,你们部门一起去喝酒的事情?”秦莲舟忽然问。
祁晞看着地面,声音发沉,“不记得了。”
秦莲舟像是猜到祁晞会这么说一样,几乎在她说完的同时接了话,“我记得。”
祁晞放在裤兜里的手猛地握成了拳头。
“你跟他们玩飞镖的时候用力过猛,甩到了手腕,我当时恰好在旁边站着,大概是我的东方面孔给了你错觉,你抬起手就跟我说了句,‘让让,手腕疼’……”
“莲舟,我说了,我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了。”祁晞打断。
四目相对,犹如针尖对麦芒。
秦莲舟不闪不躲,语气冷静得过头,“不记得,我才要告诉你。”
“……”祁晞波涛翻涌的双眼死盯着秦莲舟,半晌,倏地松了手,无力地说,“不是说好不再提以前的事了吗?”
秦莲舟,“我只答应不问你,没说不提她。”
祁晞,“……”
“祁晞,你知道你当时的语气是什么样子的吗?”秦莲舟问,她还能清楚回忆当时的画面——祁晞一开始看着前方正中靶心的飞镖,笑得比银河光带还要明亮,没过几秒,忽然龇牙咧嘴地吸了口气,将抬手她面前,跟‘她’抱怨手腕好疼。
那副陌生的绵软嗓音让她误以为眼前的祁晞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祁晞,只是长相相同的另外一个人,“意识里刻着对一个人惯性的依赖和娇气,像十七八岁,正擅长跟喜欢的人撒娇的小姑娘。”
祁晞彻底没了声。
她觉得自己像个尴尬的小丑,正被人扒光衣服扔在舞台上点评。
这个人没有恶意,所以她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沉默地听着她继续说,“那天距离你进事务所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我以为你对她的感情已经开始变得若无其事,你把手伸过来的时候,我才终于知道什么是‘静水深流’。”
话到这里,祁晞完全失去了反驳的机会。
她笑了声,一刹那的卑微扑面而来,“我在她的事好像特别容易犯贱。”
“莲舟,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不小心弄伤她,跟她走的那天晚上,差点就问她可不可以给她做小三了。”祁晞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说起以前,还是会鼻子发酸,眼圈泛红,“可是就算我已经那么求她了,她还是不肯要我,我呢,嘴上说着答应,背地里却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祁晞抬起头,红着眼睛笑问:“莲舟,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啊?”
秦莲舟一动不动地看着祁晞,想抱抱她,最终只是隔着那段不近的距离,沉默地摇了摇头。
祁晞没觉得这回答敷衍,她低头看着藏在衬衣下面的项链,很慢地说:“莲舟,你不知道她有多好。她摘了一颗星星给我,那里面有她跋山涉水很多年,终于被世界看到的第一眼。”
秦莲舟放低视线,看到了被祁晞藏起来的心事,“难怪它丢了,你会着急得颁奖典礼都不想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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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祁晞第一次在国际性质的比赛里拿到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