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醒来, 卧室里一片死寂。
孟清让无力地躺在床上,浑身滚烫——是伤口发炎导致的发热,时间持续得不久, 还感觉不到祁晞烧到后期,那种冷热交替的昏沉和难受, 就是疼, 稍微一动, 身下刺辣得疼就仿佛要撕裂神经。
阿姨不知道孟清让还在家, 溜好汤圆进来, 准备整理床铺。
见孟清让脸色不对,急忙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紧张地说:“孟小姐, 你怎么烧成这样了啊?哎呀,你这下巴怎么回事?!”
阿姨被孟清让下巴的伤口吓得不轻,“我给你找衣服换上, 咱们赶紧上医院看看。”
“阿姨。”孟清让叫住火急火燎的阿姨, 嗓子干得发声困难, “我没事, 不用去医院,帮我找个消炎药就行了。”
阿姨生气, “发烧光吃消炎药顶什么用啊?”
孟清让难以启齿, 没办法坦荡地告诉阿姨这些消炎药要用来治哪里的伤,她也不太能清晰回忆起来昨晚的画面,只隐约记得再疼她也不能出声。
因爱生恨。
祁晞的心, 和被无情拒绝的卑微。
是自己硬生生把她逼成那个样子的,她活该,没有喊疼的权利。
可是越不出声, 被酒精刺激着的祁晞就越狠,那些防身的技巧用在她身上,她想逃都逃不走,何况,她根本不想逃。
到最后,她已经开始痉挛。
孟清让闭了下眼,语气虚浮干哑,“阿姨,麻烦你先出去,我想换个衣服。”
阿姨犹豫不决,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间。
孟清让掀开被子下床,赤。裸的身上明明看不出一丝情爱过后的痕迹,她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浑身发抖,只是走到床尾就用光了力气。
孟清让弯腰扶着床沿蹲下来想歇一歇,手一搭上膝盖,头一低,有些东西就开始失控地从眼眶里往下掉。
不为别的,就那一句,“孟清让,我答应了。”
祁晞说得异常平静。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晨两点,一个人走了。
————
十几分钟后,孟清让站起来,肩背平直地走进浴室洗漱整理,然后衣着整齐地出门上班。
阿姨怎么看都觉得不行,等孟清让一走,马上给祁晞打了电话。
后者语气淡淡,“我们已经分了,如果有需要,会有别人送她去医院。”
电话挂断,对坐的言之问重重吐了口气,“真决定去了?”
祁晞停在通话记录的手指轻颤,收起手机,笑着说:“嗯,之前犹豫是因为她,现在既然分了,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哎,小祁啊,你也别太怪她,从小就长在那种家里,她能有什么办法?”言之问还是忍不住替孟清让说话。
祁晞低头笑着,拇指无意点在手机屏幕上,动态屏保开始自动播放。
是7月那场发表会上,她在现场拍的孟清让。
那时候,她还在自信的满满地说她是她的小公主,到如今不过四月有余,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言老师,我先走了,出国的事,谢谢您了。”祁晞站起来,真诚地说。
言之问解释的话就在嘴边,忽地想起孟清让在电话里的叮嘱——不要和晞晞说出国的机会和我有关,她知道就不会接受了。
言之问只能勉强笑笑说:“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吧。”过几天是她的生日,生日过了她就满30岁了,届时和优尚的合同到期,她才可以自由选择去留。
这一天她等了很久,以为等到了就能去更好的平台,就能站得高一点,离孟清让近一点。
没想到计划终究还是赶不上变化,这一天过了,她们只会越来越远。
“走之前就别过来了,上了年纪,见不得道别。”言之问说。
祁晞笑了笑,说:“好。”
————
离开言之问的住处,祁晞去了优尚交辞职信,顺便做了她最后能为郑又灵和范盈做得一件事——在设计师论坛里匿名公开于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让他彻底离开优尚,甚至离开这个圈子。
这是她承诺过的,做完了才能走得安心。
“晞晞,两年后你会回来的吧?”郑又灵两眼通红,不舍地问她。
祁晞也不知道,她不确定两年时间够不够自己忘掉一个人,一个……她本来不能喜欢,却全心全意爱过的人,所以她只能实话实说,“不知道。”
郑又灵生气地捶她,被范盈拦住。
范盈什么都明白,她希望祁晞走,一直不回都行。
离开优尚,祁晞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时隔十二年,她终于又一次无家可归了。
祁晞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徘徊。
忽然听到门卫热情的‘欢迎回来’,祁晞一脚踩下了刹车。
她竟然又回来锦苑了。
卡在门口,只能进,不能退。
祁晞握着方向盘笑得嘲讽至极,亏她昨天还在和孟清让说她只是命贱,人不贱,现在这算什么?
分都分了,竟然还是能凭着本能找回来。
她到底哪儿不贱了?
呵。
祁晞把车开回地库,上了楼。
阿姨在家,见祁晞回来,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过来问她是不是和孟清让吵架了。
她说没有,说她是来收拾东西的,顺便带汤圆走。
这里本来就是孟清让的地盘,她不用走,该走的是她。
阿姨不知道缘由,试图劝阻。
祁晞笑了笑,问阿姨,“您能不能帮我买个蛋糕?随便哪种,小一点。”
阿姨还想说话,见祁晞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好点点头应下,出门就给孟清让打了电话。
她没接。
接不了。
消炎药并没有多大用处,孟清让连着吃了两顿,体温不见丝毫变化,反倒是拖久了,人开始发冷,脱力地伏趴在桌上,喉咙里偶尔飘出一两声压不住的呻。吟。
周迈数次劝孟清让去医院,她均已工作还没处理完为由拒绝,其实不过是想和祁晞感同身受,想知道她发着烧,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时候有多难。
晚上下班,周迈已经下楼了,又不放心地折回来,想看看孟清让的情况。
出来电梯迎面撞见,却发现她除了脸色白一点,已经看不到半点萎靡。
“怎么回来了?”孟清让笑问。
周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孟清让,随口捏了个理由,“忘拿东西了。”
“嗯,拿完早点回,今天辛苦了。”
“孟总!”
周迈下意识叫住准备进电梯的孟清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