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永志准备这个话题准备了太久, 他以为最好的结果也是不欢而散,偏偏祁晞反应得异常平静。
越是这样他越心慌,一开口,语气快了很多, “晞晞, 那孩子如果一直救火, 回家的时间会非常少, 你就算和他结婚, 生活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听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祁晞靠着椅背, 偏头看向正在倒数的主持人, 语气淡淡,“可我还是想问问,舅舅和他爸爸说过我的情况吗?”
祁晞的话一针见血, 祁永志顿时变得沉默。
祁晞无声笑笑, 波澜不惊地告诉他, “我不能和他上床, 不能给他们家传宗接代。您觉得,以普遍的男性思维来说,他会娶这样一个女人吗?就算他肯, 他家里人呢?旁边的人呢?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为国为民的消防英雄被一个……”
祁晞好像突然找不到好词来形容了, 笑了声,转过来看着祁永志,“爸, 你们是我最亲的人,跟我说起这件事都要小心翼翼,闪烁其词,外人呢?他们只会觉得我有病。”
祁晞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每个字都像锋利的针, 一根一根扎进祁永志心里。
不见血,疼得窒息。
祁晞看不到,还在问他,“您想看到我有一天被自己的丈夫婚内强。奸,或者被公婆指着鼻子骂恶心,骂变态……”
“啪!”很短促的一巴掌,却很响。
祁永志被自己吓到了,年过五十的他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晞晞,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太着急了,你舅这几天老找我,说怕你以后一个人没法过,爸爸……”
祁永志心疼地想摸摸祁晞泛红的脸,被她抬手挡在额头前阻止。
她都这样了,还是笑着,低着头,语调轻松地说:“爸,我没事,就是晚上喝得有点多,脑子不清楚,刚才说的混账话您别往心里去。我先去睡了,碗筷您留着,我明天起来收拾。”
祁晞站起来,脑子真有些昏,身体晃了下,在祁永志去扶她之前躲开,撑在桌上,笑着抬了头,“爸,脸上不疼,您别太在意,再说了,这巴掌我已经欠您和我妈十一年,您没跟我要利息,已经很疼我了,我不怪您,真的,但是爸爸……我真的不喜欢男人,就算……就算妈妈现在能说话,就算她让我去喜欢男人,我也喜欢不起来,对不起。”
祁永志后悔了,“好,爸爸以后不提了,你别哭,爸爸以后再也不逼你了!”
“我没哭。”祁晞笑得眼睛通红,“就还是觉得当时应该把我是同性恋的事再藏得深一点,不让妈妈看到,那她也不会被我气成现在这样,最多嫌我这么大年纪还不结婚。爸,对不起啊,你们生养我,我要什么你们给什么,我却把你老婆气成这样,现在都知道错了,还不听话,还……”喜欢了个女人。
祁晞自嘲地笑。
还以为自己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格早改了,现在看看,不止没变,反而变本加厉。
可是一个人熬得久了,身边突然出现那么好个人,她真的控制不住。
她很认真地拒绝过。
失败了……
“爸,你后悔吧,后悔小时候那么宠我,这样我心里能舒服点。”祁晞笑着说。
祁永志坚定地摇头,“爸不后悔,你就是爸的好孩子!晞晞,今天晚上是爸爸不好,喝点酒就管不住嘴了,你当爸爸什么都没有说,行吗?”
祁晞不行。
就算当时被姜初梅撞见不是她的本意,更不是她主动,可撞见就是撞见,结果改变不了,祁永志没有任何理由给有错的她道歉。
但是不行……这个话题还过得去吗?
祁晞笑笑,说:“好。”
祁永志如释重负,“快去休息,桌子爸爸收拾,不给你留了。明天初一,你好好睡个懒觉。”
祁晞,“好,谢谢爸爸,新年快乐。”
祁永志,“新年快乐。”
祁晞在祁永志地注视下回了卧室,一路腰背挺直,步履从容。
进了门,上了锁,身上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了一样,无力地靠着门滑下来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一步。
她已经很多年没想起来姜初梅发病那天的情形了,还以为忘了,没想到这么清晰,就像在昨天,气温有多少度,心跳是多少频率,姜初梅脸上从喜悦到震惊的变化,还有她倒地后一动不动,但始终看着她的眼睛。
太清晰了。
就会变得扭曲。
祁晞浑身在抖,手脚发麻。
手机突然响起的瞬间,剧烈心跳几乎撞破胸膛。
她需要两手抓着才能勉强将手机拿起来,接通。
“晞晞,新年快乐。”孟清让说,背景里有周启的笑闹,还有烟花升空的鸣响,处处都是新年的喜庆与欢腾。
祁晞抬头看向紧闭的窗户,扬起唇,回她了一句充满愉快的,“新年快乐啊,八天没见了,想我没有?”
那边,周启抢着要和祁晞说话,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最后应该是被孟清让躲开了,只剩她一个人的声音,“想。”
“那我早点回去?”祁晞笑问。
孟清让,“如果可以,当然求之不得。”
“哈哈哈,你还是继续想着吧。”祁晞大笑,“女朋友哪儿有父母重要,我要多陪他们几天。”
孟清让被耍也不恼,总像温着一勺水的嗓子里带着融融笑意,说:“代我向他们问好。”
“那可不行,万一他们问起来你是谁,我不好解释,你啊,终究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小情人喽。”祁晞夸张地叹气。
孟清让轻笑,“小情人要养,祁老师不给个新年红包?”
“哎呀,这么重要的事竟然给忘了。你等着,姐姐马上给你发个大的。”祁晞说着就要挂电话,被孟清让叫住,“真的想你,再说会儿话。”
压死骆驼只需要一根稻草,让祁晞伪装出来的雀跃崩溃也只需要孟清让一句话。
眼前忽然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楚,嗓子胀得像是要裂开,鼻尖酸到发疼。
祁晞需要很用力地掐着小腿才能让自己不发出异样的声,还是那么笑着问孟清让,“说什么啊,最近的生活全是流水账。”
孟清让,“我也是,早上五点起床晨练,七点吃饭,之后假笑一整天,和家里来来往往的客人虚与委蛇,打太极,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想自己待会儿,亲戚家大大小小的孩子全玩回来了,一个比一个能闹,吵得头疼,偏偏还不能生气,不能冷脸,怀里抱一个,旁边坐两个,陪他们看过家家的动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