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里， 孟清让吐出来的气也变得有迹可循。
祁晞沉默地看着，被她那句话‘不放心’弄得心神不定，只好低了头，笑着说：“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
“嗯。”孟清让应着， 声音轻轻缓缓的， 只是应着， 辨不出来情绪。
祁晞忽然就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默了默， 空着的脑子的终于勉强有了思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孟清让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下，抬起来放进口袋，回她， “说出来， 你大概率会生气。”
生气？
祁晞不解。
不经意看到她耳垂上价值不菲的装饰， 很快懂了——对孟清让这样的人来说， 有钱有关系，就不会有解不开的秘密。
祁晞转过头笑了声，没说什么。
孟清让却无端觉得胸腔多了一股让人不适的躁意， 紧跟着解释， “祁晞，我没有恶意。”如果她真想靠拿捏祁晞的弱点让她对自己侧目，那前晚就不会给周迈打第二个电话， 或者一开始就已经把她了解得底朝天，而不是边心神不宁地等周迈的回复医院地址，边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往这座陌生城市赶。
祁晞从没见过孟清让这样。
印象里，她应该是那种就算天塌下来， 也可以淡定自若的人，着急……
祁晞用舌尖蹭了蹭发干的嘴唇，一整晚低沉的心情忽然变得轻松。
悄无声息，又大张旗鼓。
“走吧，换个地方说话，这里太冷了。”祁晞说。
孟清让没听到她正面的回答，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加明显，舒展眉心拧着，挡在要走的祁晞面前，说：“我直接问你，你肯定不会让我过来，但是祁晞，你知道你当时和我说话的声音在颤吗？我不认为你是个会轻易向谁示弱的人，突然这样，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孟清让说到后面声音是板着的，语速很快，像是，急红眼了。
祁晞定定地瞧着她，脸上没有表情。
沉默突然而至。
倏地，一声克制的笑从祁晞唇间冒出来，而后在孟清让眉心的褶皱更深时快速连成了片。
孟清让被她笑得不明所以。
很久，祁晞敛起笑，走到孟清让跟前，拉起她的手，一开口，声音比天上洋洋洒洒的飘雪还轻柔，“走啦，傻子。”
“……？”孟清让脑子里的弯儿一时没转过来，任由祁晞拉着自己慢腾腾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回头看她一眼，忍着笑，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傻了呢？”
孟清让一瞬不瞬地看着祁晞脸上明媚的笑，心中不适悄然退去。
等到彻底消失，被祁晞拉着的手反握上去，眼底温和再现。
也许，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不会思考的原因。
————
医院旁边的便利店24小时营业，一到冬天，经常有人来这里蹭暖气。
孟清让坐在窗边，平和目光紧跟着在收银台点餐的祁晞。
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任何异常，拿到餐食回来，也是神色如常地分给她，说：“这个点只有这里营业，凑合吃点。”
孟清让不语，随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味道非常寡淡。
沉默着吃完，两人离开便利店，朝医院走去。
凌晨四点半的城市，环卫工已经开始工作，清雪 收垃圾，把空荡街道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心。”孟清让扶了一把从路沿下来，双腿酸软得往前栽的祁晞。
祁晞晃了下神，笑着说，“谢谢。”
一出声，话题突然就被打开了。
“你不是从江坪来的吧？”祁晞问。
孟清让如实回答，“不是，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到新加坡。”
“直接又回来了？来回折腾累不累？”
“有点，从机场找过来还开了一段车，如果没你刚才买的那杯咖啡，现在可能已经哈欠连连了。”
“那你还来？”祁晞笑她。
孟清让转过头，与祁晞四目相对，平静地说：“担心你。”
又是这个回答。
祁晞笑望着孟清让的眼睛，第一次完整叫她的名字，“孟清让，我什么都没有答应过你，你没必要这样。”
孟清让笑笑，避开了祁晞的目光，“这是我自己愿意的事，没想让你等价交换。”
“……”
祁晞规律的步子缓下来，面带笑意，静静地望着孟清让笔挺洒脱的背影。
风雪一点也没有因为她穿得单薄就对她特殊照顾，可她还是那么肩骨舒展地走着，不惧不怕，坦荡直接。
同样是一方水土养出来的，为什么有人能活成孟清让这样？
祁晞想不明白，心里隐隐约约想弄个明白。
她稍抬下巴，放开嗓子，叫了声前方正准备过马路的孟清让。
孟清让回头，“嗯？”
祁晞双手抬起，用食指指了指双腿，哭丧着脸说：“腿还酸着啊，你得等等我。”
孟清让难得在祁晞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心神有点恍惚，短暂怔愣片刻，笑出来，抱歉地说：“忘了。”
她没有等祁晞自己过来，而是回身走到她旁边，陪她把那段不长的路又走了一遍。
此时风雪正烈。
即使两人离得近到步调不一致时会碰到对方的胳膊，祁晞还是不能从孟清让身上感觉到一丝温度。
祁晞两手揣着兜，低垂视线发现围巾下面的流苏已经落了雪。
她提起来晃了晃，解开，递到冷得唇色隐隐发青的孟清让跟前，说：“孟大小姐，虽然你是时尚圈的大神，我闺蜜的女神，可是现在真的是冬天，你多少要点温度吧。”
孟清让没明白祁晞话里的意思，转过来看到她递在跟前围巾，视线轻震，笑着说：“好。”
孟清让接过围巾，在祁晞地注视下戴好，然后抬头问她，“这样行吗？”
祁晞抿着嘴笑，故意道：“你以前是不是没围过围巾？”
孟清让稍作思量，“印象里没有。”
祁晞摇着头唏嘘，“果然年轻。”
孟清让眉梢轻轻一挑，也笑了，“那劳驾祁老师教教？”
“这个好说。”祁晞一派从容地摆摆手，顺势抬起，以迅雷之势捏住刚刚挡到孟清让下巴处的围巾，用力往上一提，直接盖过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