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们搬出了椅子和驱蚊灯,坐在露营地的黑夜里聊天看星星。
两个男孩看着看着睡着了,徐教授腰不太好,杨恪替他把小孩背进了帐篷,他对赵司北夸奖了杨恪一番,称赞杨恪性格沉稳,家教好,和他去上讲座课的私立学校里有些十五六岁的学生全然不同。
周末过得很快,周日下午,赵司北把杨恪送回了家。
说来奇怪,周六的太阳还很大,周日却又是气压低的闷热阴天。别墅周围的绿植茂密,打理得规规整整,但叶片都不舒展。
杨恪下了车,原本要进屋,忽而看见游泳馆的灯全亮着,像有人在用,就走过去看。他穿过走廊,推开游泳馆的门,看到郁知年在水里扑腾,教练在岸边指挥郁知年换气。
郁知年平衡能力一般,手臂在水里乱划。见杨恪进来,他停止了练习,仰起头叫杨恪,说:“你回来了。”
杨恪“嗯”了一声,走近了些,郁知年脸湿漉漉的,睁大眼睛望着杨恪。他眼下补课补出来的黑眼圈还是有些严重,仿佛有点羡慕地问:“你去哪玩了,消息都不回。”
和父亲待在一起,总有许多事做,生活充实,因此杨恪几乎没有看手机。他没回答郁知年的问题,问郁知年:“你学得怎么样?”
“有点难,”郁知年靠近泳池边缘,用手攀住了梯架,抹了一把脸,“有点累。”
教练在他身后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无奈的样子,对杨恪说:“很久没教零基础了。”
杨恪觉得好笑,问他:“你以前没游过泳吗?”
“没有,”郁知年有些可怜地说,又道,“我什么时候能游得像你那么好?”
“游多久能长肌肉?”他开始问奇怪的问题。
杨恪没说话,教练先笑了:“你先学换气吧。”
郁知年苦着脸说“好的”,往水里沉了沉。
他脸的皮肤已经很白,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更白,看起来没有运动痕迹的上半身一半在空气里,一半在水下。泳池的水波包裹着他的手臂晃动,像摇晃一罐即将融化的奶油。
“杨恪,”他叫杨恪的名字,像不想接着学,因此努力找话题,“你几岁开始游泳的?”
杨恪说“忘了”。
他本就是来游泳馆看一眼,懒得再和郁知年交谈,正打算离开,杨忠贇的徐秘书推门走了进来,急匆匆冲郁知年道:“知年,杨董出差回来了。”
见到杨恪,徐秘书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少爷这次这么早?要练习么?”
杨恪没接话,瞥了郁知年一眼,问徐秘书:“爷爷找他?”
“是的。”徐秘书承认了,但没多说。
郁知年老老实实地从水里上来,接过教练递给他的大毛巾,把自己裹起来,说“我去换个衣服,马上来”,跑向更衣室。
杨恪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随意地问徐秘书:“爷爷找他干什么?”
徐秘书或许没想到杨恪会问,顿了顿,像权衡利弊,最后回答:“具体我也不是不清楚,可能是知年学业方面的问题吧。”
杨恪没有再问,离开了游泳馆。
他走到房间门口,便收到郁知年的信息,是一个哭脸表情,说:“我刚出来,你走了吗?”
杨恪说是,问他找他去干什么,郁知年过了一小会儿回复:“应该是让我去陪爷爷工作吧。”
回房后,杨恪放下行李,不知为什么,他决定走到阳台去,看了一眼外面。
他的房间离连廊更远一些,大约半分钟后,他看见两个细小的影子,疾步从游泳馆出来,后面的大概是郁知年,看起来匆匆忙忙、不知所措。
杨恪可以想出郁知年一路小跑略带慌张的神色、再过一会儿面对杨忠贇战战兢兢的模样。
信任杨忠贇,收他的好处需要付出代价。郁知年的代价不知会是什么,但他大概率做了错误的选择。
杨恪回忆起杨忠贇养过的西施犬、带回过家里的不同情人、点头哈腰的下属——回忆起诸如此类的、短暂地进入过这栋别墅又永久离开的人事时,他这么想。
根据往常的经验判断,杨恪以为,对于杨忠贇来说,郁知年或许更像宠物犬,而非情人。因为杨忠贇对宠物犬爱不释手,对情人则没有那么尊重。不过杨忠贇性格古怪,从不按常理出牌,杨恪不愿断言什么。
只是每当打开手机,看见郁知年发给他的很多消息,遇到他被徐秘书呼来唤去的匆忙姿态,冷眼旁观之余,杨恪还是产生了几秒钟类似怜悯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