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笑看他的架势, 自己哪怕是真的想走,也不敢真的朝着他说了。
燕归眼神充满着探究。
见贺千笑不说话,他眼眸中的情绪沉了下来, 明显是生气的模样, 沉声道:“想走走就是了, 想必我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殿下要扔了我这个没有价值的玩意儿,也是正常。”
贺千笑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上升到这个层面上去的。
知道他在气头上,贺千笑也没跟他计较,赶忙道:“我也没说我要走, 你这一通说,倒是挺喜欢往我的头上扣帽子。”
燕归没有说话。
这么一个大将军生气起来, 在战场上,恐怕立马就要伏尸百万。
而且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外露给敌人看。
然而对着贺千笑时, 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生气也是鲜活的。
贺千笑在看原书时, 一直觉得这个将军不像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他战功赫赫, 还不过分倨傲,在面对皇帝时, 也十分的聪明。
这是个游走于边缘的人物,同时也是个强大的人物。
就是不太真实。
但现在瞧着他生气的模样,贺千笑不怒反笑, 甚至还有闲心逗逗他, “既然将军不说话, 想必是对我的去留并不在意, 既然如此, 便劳烦将军给我备马了。”
燕归冷笑:“我给你备马?我瞧你是欠打。”
贺千笑还没反应过来,燕归就已经上前,一把将他横抱起来,白日里老夫人冲贺千笑说了什么,他也不关心了,跨过前院,径直将贺千笑抱去了卧房。
贺千笑还真以为他要来强的,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马上要被扔上床上时,贺千笑连忙搂住燕归的脖子,死活不下去。
燕归好整以暇,“现在知道怕了?”
贺千笑道:“怕了怕了,一切都是我的不应该,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燕归挑眉,“哦?现在认错可晚了。”
紧接着,贺千笑就被扔到了床上,他以为抱着燕归的脖子就无懈可击了,然而燕归轻飘飘一转,就把他的手给卸了下来。
贺千笑惊恐万状地看着燕归,“你要是敢这么碰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你都要走了,原谅与否,还有什么重要的?”燕归反问他,“反正下半辈子,我恐怕也是同你说不上话了,倒不如同你行一次夫妻之事……”
话音刚落,贺千笑的身体就被翻了过去。
他背对着燕归,还有些疑惑,下一刻,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卧房。
贺千笑懵了。
他咬着牙,羞愤欲死,“燕归!”
“怎么了?”燕归丝毫没觉得自己有错,“我小时候不听话,我的父亲就打我的屁股,你不听话,也不能轻饶了你。”
贺千笑喘息着,整张脸全红透了。
又是一巴掌落了下来。
平心而论,燕归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和闹着玩儿似的,然而大人被打那里,和小孩子终究有区别。
贺千笑挣扎起来,奈何燕归的手如同铁掌一般,打他的时候没什么力气,摁住他的力气却出奇的大。
他一字一顿,咬着牙,“你最好别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燕归!”
燕归瞧他耳根已然全红了,淡然一笑。
随后俯身,从他的耳廓亲了亲,又是一巴掌。
他装作诚惶诚恐道:“看来殿下这次是真的不想轻饶了我,那我可得努力,千万别落到你手里呢。”
贺千笑把头都埋在了被子里。
不活了,他不活了。
方才燕归抱着他过来时,府中的下人全都看见了,等一会儿出去,估计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的,也会脑补一些事。
贺千笑闭上了眼,正巧这时,燕归伸出一只手来搂住他,他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咬了上去。
燕归吭都不吭,压在他的身上,亲吻他的发丝。
“记住了,若是你真的敢走,我所要做的事情,便不仅仅于此了,”燕归低声道,“我会在你身上,做尽一切过分的事情,哪怕是你哭着像我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
贺千笑闻言,发颤的身子竟然安静了下来。
他的脸埋着,燕归看不见他的神情。
但是燕归不是很在乎,能吓到贺千笑才好,最怕的是吓不到他,真的让他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只要是人还在他的身边,感情慢慢培养也未尝不可,然而人都不在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希望。
到时,他和如今对着空旷的皇城找贺千笑影子的情敌,又有什么区别呢?
经此一遭,贺千笑彻底放下了南下的打算。
之前只是暂时的放下,如今是彻底歇了这个心思,花明城还未除,他南下也是东躲西藏。
到现在,再添上一个燕归,他真的是不用活了。
自从见过老夫人之后,老夫人就有意把府中的各项事宜交由他打点,被他给不动声色的推了出去。
不过不管再怎么躲,终究也是躲不过老人家的热情。
贺千笑知道,如果他真的接手将军府,怕是真的就和燕归理不清了。
虽说已经没有走人的想法,但肯定是不能接的。
将军府就这么大的地方,再怎么躲,也躲不到哪里去,正好入秋之后,京城里来了不少好玩的东西,他干脆出了府。
他不是第一次出府,不然要是天天都闷在宅院之中,不出十天半个月他就要疯了。
每次出去,他都会提前跟燕归说好。
燕归会往他的身边安排两个武功高强之人。
贺千笑每次出去时,都会在脸上弄点伪装,省得被人给认出来,出去时也不走正门,而是偷偷从侧门溜出去。
为了玩儿,他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几次下来,他对出去都有了丰富的经验,绝对能够做到静悄悄的走,静悄悄的回来,不惊动一片风声。
前一个月,府外还有看着他的探子,在守了几个月始终找不到切入点后,花明城终于把人给收走了。
这次他出门,直奔的是清水楼。
这个楼在京城享誉盛名,卖的东西有时甚至能炒出天价。
贺千笑是攒了钱,够生活的,但肯定不够他挥霍的,他今日来清水楼,主要是报复燕归。
花光他的钱!
进去之后,他就点了壶清水楼最贵的茶,又点了不少名贵的菜,慢慢悠悠在那里等着。
过来这边吃饭的人,居然还不少。
贺千笑好歹当过一段时间的皇子,尚且不敢来清水楼大肆花钱,然而他看自己旁边的人,各个桌子上都点了不少的东西,京城这边别的不说,有钱人是真的多。
正等着,他就听见了旁边桌子上的客人在说话。
说的是最近的太子。
“话说近日上朝,太子殿下的脾气,是越发的喜怒不定了。”
索性说的人又不在这里,贺千笑也就放心听了下去。
他吃了块糕点,听见另一个人又说:“可不是,前些日子有人往殿下的东宫之中送了两个美娇娘,太子不仅没收,甚至都没给送礼之人好脸色看,直接将人给赶了出来。”
“这……太子年轻气盛,我两个侄子也是殿下这般大的年纪,府中已经妻妾成群,殿下不会是那方面……”
“哎,你这是什么话,小心叫人听见了!”
贺千笑心想,他确实已经听见了。
这二人说话也不知道避着人点,哪怕盘个包间也是好的,生怕说的话不被人知道似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清水楼的包间,还真没几个人能盘的起。
否则这两人也不会坐在外边了。
按理说,这些大人们平日里都被惯坏了,必定是哪里好就往哪里钻。
能让他们屈尊降贵往外边坐,这个清水楼的老板想必是有几分本事的。
正当贺千笑想吩咐人拿扇屏风过来,又听见他们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说?太子的脾气,是否是与两国边关不太平有关?”
“八成是有的,年前辛辛苦苦去议和,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眼见那边又不老实起来,太子办事不利,自然会觉得面上无光。”
“我怎么隐约记得,先前太子去议和时,六皇子也在?”
“嘘,你疯了?六皇子的名讳如今人人忌讳,在太子那边提起来是错,在皇上面前更是不敢提,提起来就得罪人,我可为此吃过苦头。”
“你瞧瞧你这杯弓蛇影的,并非是那个六皇子,而是现在的六皇子,议和时他也跟着去了,此事也与他有关系。”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办事不利,六皇子能力也未必强过他,太子殿下根本无需忌惮,为何还郁郁寡欢?”
“天家之事,哪里又是你我能猜透的呢?”
说到这里,两人都同时沉默下来。
贺千笑则是知道了两个信息。
一个是花明城如今的势力,同太子还没到一个水平上,哪怕是这些官员,也都知道奉承太子才是最优之选。
一个是边关又不太平了。
如今邻边的几个国家之中,当属大贺疆域辽阔,兵力充足,他们这边还有燕归一员大将,上战场绝对所向披靡。
就算是打起仗来,也绝对不会怕了他们。
可是燕归要上战场吗?
这一刻,贺千笑第一时间想起来的竟然不是燕老夫人对他的嘱托,而是燕归上战场之后,所要面临的危险。
其实他这个想法也是不对的,自古将才不惧怕生死,为国捐躯也是常事。
可是燕老夫人所说的,燕归的父亲燕将军被拖着尸体回来发丧,妻子血溅灵堂,又着实令人动容。
更叫人惧怕。
他正皱眉想事情,忽而听闻门口一阵嘈杂。
抬起头时,便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居然是太子贺子琛。
贺千笑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可是这边实在是令人无处可躲,最后没办法,他直接站起来,和他身后的随从换了位置,变成他站在随从的后面。
如此,正好有人替他挡着,他也不是多么的显眼。
他如今庆幸的是,幸亏出门的时候没有穿太华贵的衣服,穿了普普通通的面料,混入人群中也不显眼。
贺子琛进来,似乎是来找人的。
小二迎过去,照着普通人来说,肯定是要询问一番的,然而小二问也没问,就带着贺子琛往旁边走。
贺千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事到如今,他倒是也不担心贺子琛还会对他做些什么,他担心的是自己身份在贺子琛那里曝光,会节外生枝。
现在知道他身份的,除了花明城,还没有其他的人。
若是再加上个贺子琛,那就真是热闹极了。
正躲着,那边小二端过来了他们的菜,随从转过头来,询问他的意见,贺千笑低声道:“跟他们说,我们打包走人。”
临到头了,他还是忘不了吃。
随从点了点头。
拿着菜出去时,贺千笑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在随从的掩护在,抓紧上了马车。
贺千笑听着外边的人道:“公子,我们恐怕是被发现了,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他心微微一紧,皱眉道:“你先想办法甩开他们,实在不行的话,再同你们将军联系。”
随从应了一声,紧接着将马车给拐了个弯。
燕归派给他的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关键时候也靠得住,贺千笑很快就听见他们说:“公子,后面的人差不多是不见了。”
贺千笑问:“人给甩掉了?”
“六弟,许久不见,你怎么还是如此的天真。”
贺千笑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呼吸都是一紧。
他们绕了远路,这条路上没多少的人,就是空空旷旷的一条街。
贺千笑听见了马车外利刃出鞘的声音。
贺子琛说:“我只是想跟你们公子说说话,不会动手。如果你们非要动手,反而弄的两败俱伤,自己衡量值不值得。”
听着外面马上就要打起来一般,贺千笑连忙制止道:“等等!”
他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两人不过是几个月没见,再次面对面,竟然恍如隔世了。
贺千笑被燕归关在温室中太久,尽管也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可是有燕归,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危险。
直面贺子琛时,那种危机感再次扑面而来。
贺子琛瘦了一些,比起先前,好像更加的高挑了,脸上也没了笑容,明明是艳阳的天气,脸上却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影。
贺千笑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还是贺子琛道:“这么长时间不见六弟,六弟倒是不见憔悴,神采倒是飞扬不少。”
贺千笑道:“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种客套话了吧?”
“确实,”贺子琛一顿,勉强扯了扯唇角,“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果然,是来试探他的。
贺千笑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我老老实实待着,哪里也没去。朝堂之中的事,我过去没参与过,将来更不打算参与,殿下不如就此放了我,我保证不会从京城再次出现。”
他保证下次见到太子第一时间就溜。
他以为,他说完这些话之后,贺子琛哪怕是不相信他,试探他,疑惑之中也该一丁点的释然。
可是,贺子琛在听完之后,不仅没有试探他,面部反而还扭曲了一下。
他对着贺千笑的脸,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怒声道:“你还要再去哪里?”
贺千笑身旁的仆从立刻拔刀。
贺子琛十分不屑,“你以为,如果我真的想对你做些什么,你身边的这两个人,能拦住吗?”
贺千笑闻言,让那两个人退下了。
他终于从马车上下来了。
他一下来,贺子琛立刻上前,在贺千笑紧绷的神情当中,他抓住了贺千笑的手。
贺千笑这段时间,被燕归给抓出条件反射来了。
立刻挣了挣。
他以为,肯定还是挣不开,没想到的是,贺子琛握的很松,不需要多用力,紧接着就挣开了。
贺子琛松开了手,喉结滑动,“你这段时日,一直待在燕归的府上,是不是?”
贺千笑防备地看着他。
贺子琛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贺千笑对他,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是到现在,太子手中握着权利,他对太子也是诸多的忌惮。
贺子琛也没再说些什么。
他侧过身子,给贺千笑让出来了路,对着他道:“你若是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去皇宫找我便是。”
贺千笑怪道:“我该怎么进去?又凭什么相信你?”
先前在皇宫时,贺子琛对他也没和蔼过。
如今他出了皇宫,两人连名义上的兄弟都不是了,贺子琛倒是上赶着来帮他了。
“你相信与否不重要,”贺子琛递给他一块牌子,“我等着你就是了。”
贺千笑接过牌子,他便转身离去了。
然而他是走了,并不代表麻烦也没了。
等回了府后,贺千笑摩挲着那块牌子,知道这牌子对他确实是有用。
他在皇宫之中,见识过的东西不少,哪怕不知道这牌子是干什么的,但拿在手中一掂,再观察观察做工,就知道假不了。
就在他看牌子时,窗外好似传来道声音。
“太子给你的东西,你就视若珍宝,别人给你的,就不重要了,是吗?阿笑。”
贺千笑都不用看来者是谁。
他把牌子放起来,看着还紧闭着的窗户。
窗户被缓缓打开,顾月钦撑在窗户边上,抵着脸看他。
单看他的这张脸,没有人会不心动,然而对上他的表情,这种心动又会慢慢的换成胆寒。
贺千笑皱眉道:“你怎么进来的?!”
“全天下的防守,在我的武功之下,都如同纸糊的,”顾月钦道,“哦,除了你身旁的那个燕将军,只不过很可惜,他今日不在。”
见贺千笑如临大敌一般,顾月钦眼中闪过一抹受伤。
他对着贺千笑道:“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你以为我要来干什么?”
贺千笑道:“如今大贺与闵两国关系不安定,你该被好好看押在质子府才是,竟然如此便被你逃出来了,你觉得我会认为你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