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问他怀里那个了。”
陆丰南玩世不恭地将自己带过来的女人搂在怀里,向周勒找茬:“冲我的人叫唤什么?出来玩还带小孩,扫谁的兴呢?”
小鸟依人伏在周勒怀里的叶凉感受到气氛的紧张,这些公子哥个个都是人物,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他们整个小团体,她缩着脖子向周勒轻声地道“对不起”,往日乖张的大小姐,在这场合乖得像绵羊。
“带都带了,又没吵着你们,下不为例总行了吧。”
周勒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怀里这个小模特是新欢,花了点心思追到手的,周勒一时还新鲜,还不愿意那么早撒手。
“当然要有下次。”林季延晃着酒杯,一贯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最好是带亲生的,我倒是想看你被人带球逼婚的戏码。”
“妹妹,年纪这么小就当妈妈了?”他外表斯文儒雅,问出这个犀利的问题时也不会太过唐突。
“不是,是我嫂子的孩子,我是她姑姑。”
叶凉喏喏回答,猫一样的眼冷静地打量在场几个型男,心想今天这种颜值盛宴,她还好赶上了。
这种非富即贵的贵公子圈,普通的女人可能一辈子,都摸不到它的边缘。
她不缺钱,但她想红,周勒是明星经纪公司的老板,他手里有大把时尚资源,可以轻易捧红一个新人,也可以让十八线的小明星咸鱼翻身,跻身顶流。
所以今晚周勒邀请,她几乎没怎么做思想挣扎,就毅然带上了侄女,只是生怕陆兮妈告密,离开前把她的手机放到了她够不到的桌上,这才放心离开。
只要明早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晴天放回床上,陆兮不可能察觉她的女儿被带出去一个晚上。
顾淮远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只觉得不像话,对周勒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送回去?”
“这小孩妈不在,托叶凉照料一晚呢——”周勒被几双眼睛逼视着,渐渐弱了声。
叶凉则更不好过。
她触到顾淮远凌厉的视线,脸上顿时火辣辣,她能看懂他眼中传达的讯息。
带着个拖油瓶还要钓凯子寻欢作乐,想红想疯了吧?
她如坐针毡,悄悄扯了扯周勒,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跟周勒想到一块去了。
“走了走了,不扫大伙的兴哈。”
周勒发着牢骚站起来,叶凉则抱起熟睡的小朋友,小朋友披散着头发趴在姑姑肩上,周勒头一回照顾小朋友,特别殷勤地又把自己的西装盖她脸上。
“你小心闷着她。”叶凉瞪他。
“你懂什么,夜里风大。”周勒难得婆妈,“闷不着,你瞧我还留了条缝。”
两人抱着一个小朋友,脚底抹油迅速溜了,陆丰南有时候比周勒妈还了解他:“你们瞧着吧,肯定没送小孩回家。”
还能去哪?自然是去酒店别墅里快活去了。
周勒就是这个性,把快活看得跟命一样重要,再离经叛道的事他都做得出。
做儿子,做男友,他或许不够称职,但论做朋友,他又是一等一的讲义气,朋友有需要,他一定第一个赶到。
顾淮远也就懒得说他了,小孩子睡在别墅的床上,总比被扔在会所沙发上强。
他们这小圈子有五人,今晚就到了四个,傅珩去外省出差了,五个人难得一聚,他刚下飞机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陆丰南晚上带了新欢,也不想浪费**一夜,搂着美女先走一步。
顾淮远和林季延继续留着,等傅珩。
“怎么没把丁璇带来?”
几个人里,其实林季延跟顾淮远走得最近,从读书那会儿就这样,他和顾淮远在学校天台上学会了抽烟,很快把其他几个带坏,林季延是老师父母眼里绝对的优等生,对待别人润物无声地好,但只有几个好友知道,这都是伪装罢了。
这就是林季延可怕的地方。
谁都知道周勒坏,但没人知道,林季延比他更坏。
“带她做什么。”
顾淮远啜了一口酒,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了暗影,他在微微的醉意之中闭上了眼,也说了实话,“跟她又不熟。”
“那你跟哪个女人熟呢?”林季延慢条斯理晃着酒杯,“跟那个陆兮?”
这种自杀性问题,换做陆丰南等人,绝对不敢问,但林季延就是敢,林律师以窥探人心为乐,就连好兄弟,也逃不开他那张什么都敢问的嘴。
顾淮远闭眼好半天不吭声,林季延差点以为他借睡觉逃避,不想他突然睁眼。
“她回来了。”
林季延稀疏平淡地“哦”了一声,五年了,就是飞得再远的鸟,也该想念故乡了。
“回来半年了。”顾淮远明显意难平。
林季延瞥了他一眼:“问你要钱了?”
顾淮远沉默。
“要跟你复合?”
继续沉默。
林季延嘴角的淡笑蔓延开,最近生活乏味,好不容易出现一桩趣事,他怎么能不开心?
“可惜啊,她什么都不要。”他不介意火上浇油,幽幽地叹,“什么都不要的女人,才最麻烦。”
顾淮远心情正不爽,受够他一口一句戳心的话,真是有点同情他未来的女人。
“我说,就没人想撕了你的嘴吗?”
“有啊,那可太多了。”林季延的语气才不像是会被恐吓的男人,反而深以为荣,“我可是a市少数出门怕挨板砖的男人。”
“我赞助他们两块。”顾淮远开起玩笑。
“两块怎么够?我可是每天盯着你家股票,算你的身家又涨了多少亿。”林季延笑道,“赞助200块金砖怎么样?我现在就把头给你。”
“去你的吧。”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风尘仆仆进来,周身携带着春夜看不见的水汽。
傅珩姗姗来迟。
“总算来了。”林季延举了举手里的半瓶红酒,“自觉点,一口干完。”
—
陆兮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崩溃过了。
叶凉关机了,晴天不知道被她带去哪里了,她又有什么动机?
她不敢往下细想,想了会崩溃,会原地大哭,毕竟身边还站着助理许嘉澎,她不能失态。
她只能祈求叶凉看在晴天叫她一声“姑姑”的份上,不要做过分的事,如果能安全把晴天送回来,她发誓不会追究。
好在终于联系上了may,may知道她的工作机号码,那是24小时开机的。
快到深夜12点时,叶凉终于接通了电话,不耐烦地告知晴天和她在一起,就睡在酒店别墅的隔壁,现在睡得好好的,叫她不要担心,她明天会全须全尾地把孩子带回来。
陆兮怎么可能不担心,晴天若不抱在她手上,她今晚一刻都不得安宁。
她尽量好声好气:“你把地址告诉我吧,我来接她,晴天有时候半夜摸不着我会闹,我怕会影响你。”
叶凉终于还是拗不过一个母亲的坚持,把地址发给她。
整个夜晚绷紧了的弦,终于松弛了片刻,陆兮安抚好她妈,照顾她睡下,看向一直站在门边的许嘉澎:“嘉澎你回去吧,太晚了。”
许嘉澎没有反应。
他唯一的念头是:她终于又肯叫他“嘉澎”了。
“不用,我反正睡得晚,你回来要抱着孩子吧?能开车?”他确实不想走,于是很快找到了说服她让自己留下的理由。
陆兮吃惊于他的周到,想想确实需要他,也就不再提了。
她将手机重新放在她妈枕下,说自己顶多一小时就能回,她妈口齿不清地反复提晴天,陆兮猜到她是牵挂晴天,哄孩子一样哄了一两分钟,这才匆匆出门。
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酒店villa别墅区,因不是房客,门口的保安拦住不让进。
春寒料峭,这个别墅区依山而建,要比市区冷好几度。
陆兮顾不得冷,哆嗦着打电话给叶凉,说明了情况后,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请求她把晴天抱出来。
电话那头的叶凉久久不吭声,像在压抑着喘,有男人在不正经地低笑,用脚趾猜也知道,她正不知跟谁鬼混。
甚至为了鬼混,不惜带上年幼的孩子,将她扔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独自度过漫漫长夜。
陆兮耐心等待着叶凉开口,今天就是大闹酒店,她也要把女儿带回家。
“我哥不是给了你大笔分手费?你自己花钱进来啊。”叶凉终于尖酸回应。
寂静深夜,声音被无限放大。
就连站在一旁的许嘉澎都清晰听到了叶凉毫无人情味的回答,看着陆兮忍气吞声却已全无血色的脸,拳头忍不住攥紧。
陆兮确实在忍气吞声。
她愤怒了一整晚,愤怒到想给叶凉一个响亮的巴掌,但是她不能,她必须保持理智。
不就是花钱吗?
她每天辛辛苦苦为钱奔走,就是为了孩子。
她转瞬就要走:“我去前台开房。”
“等等!”许嘉澎在前方拦住她的去路,眸中闪烁着真诚,“陆总,这个别墅住一晚上抵得上我一个月工资,你只是进去抱人,犯不着。”
“我女儿在里面。”
陆兮眼神失了焦,她已经对叶凉没有期待了,不指望她会主动抱人出来。
许嘉澎笑了一下:“我刚想起来,这个酒店我有人认识,你等会,我去打个电话,保管放你进去。”
陆兮现在是真心实意地感激这小伙子今晚一直在,真挚地感谢:“嘉澎,那就拜托了。”
“小事一桩。”
他迅速走开,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打电话去了,漆黑的夜幕里,只能看到他朦胧修长的身影。
陆兮笔直站着,一阵晚风钻进衣服缝里,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儿安然无恙,很快就可以抱回家,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头那片乌压压的云还没散去,她的感觉依然不太好。
那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又不期而至。
她四处张望,最后视线落在十几米外的某棵大树下,有影影绰绰的火星子在一下一下跳跃。
那里悄无声息地站着个男人,个子很高,正面对着她,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陆兮的心开始狂跳不止。
刚才她急于找孩子,并没有留意到那个角落有人。
夜太静了,静到她只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她眼睁睁看着树下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出黑暗的边缘,露出她熟悉的锋利的眉眼,不久之前他正告过她,以后的他再怎样过分,都是她陆兮逼的。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之前有勇气跟他交锋,但在这微凉的夜里,她在疲惫奔波了一天之后,逐渐失去了和他周旋的力气。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她和许嘉澎的对话,他听到了吗?
他知不知道晴天就在别墅里?
她心乱如麻,望着他一步步走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隔着一米的距离,顾淮远最终停了下来。
这距离他拿捏得十分精准,比情人更远,但比陌生人,又近一些。
头顶的橙黄色灯光拉长影子,陆兮望进他的眼,最终还是无言。
深夜的酒店门口,她和一个年轻男人在一起,让人很难不想入非非。
相顾无言。
顾淮远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随后扔了半截烟蒂,抬脚碾灭。
“不是说出差吗?”
他特地往酒店瞥一眼,目光里的轻蔑在月色下十分刺眼:“跟男人到酒店出差?”
“吃饭约会的是一个,过夜的又是另一个。”他嘴角讽刺地一勾,“多年没见,你倒是越来越会玩了。”
陆兮偏过脸,不去看他那双能刺痛人的眼。
这种伤人的话都在她预料之中,更何况,他基于他所看到的事实推测出另一个他可能认为的结果,并且言之凿凿,那就让他这样误会吧。
他们早就不是需要澄清彼此的关系了。
已经形同陌生人,又何必在意他怎么看?
她只是把淡然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株不知名的花束上,不咸不淡道:“年纪大了,当然想对自己好一点。”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转瞬之间,顾淮远冷峻的脸又阴云笼罩。
陆兮笑盈盈地扭过脸,无视此刻僵硬至极的局面:“难道你不是吗?”
深夜出现在酒店门口的又不只是她,他有娇俏未婚妻,却深夜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摘她?
”你对自己好这件事,怕是跟年纪没什么关系。”
顾淮远唇角扯了扯,“你一直都对自己挺好的,宁可你负他人,不能他人负你,不是吗?”
陆兮脸色变了变。
“你倒是提醒我了。”他突然醒悟似的点点头,“以后对自己好就可以,用不着在乎你怎么想。”
陆兮听出弦外之音:“你什么意思?”
“急什么。”他的笑意总有几分高深莫测,“你很快就知道了。”
“陆总,可以进——”
许嘉澎兴奋跑来,却在见到面生的顾淮远时顿住脚步,脸色游移不定地在两人脸上巡梭,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第一直觉是陆兮被搭讪了,但若作为搭讪方,顾淮远的脸色首先就不合格,只有瞎子才瞧不出他是黑着脸的。
许嘉澎这时升起一种奇妙的预感。
他们很可能是认识的。
但这冷肃的气氛,又似乎关系并不怎么友好。
陆兮呼出心口一股浊气,大步流星走向许嘉澎,“不进了,走吧。”
“可是——”
“没有可是,走吧。”
陆兮越过他,头也不回地向前。
许嘉澎不懂老板突如其来的情绪转折,刚才不是急着要抱回女儿吗?怎么突然又要空手离开?
答案也许只能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这里找。
他狐疑的视线掠过陆兮的背影,最后情不自禁看向仍然站在原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