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而他父亲是大律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他在家里的时间大多是和保姆一起度过的。但唯独除夕,父亲无论有多忙,都会风尘仆仆地赶回家陪他过年,在开门的那一刻用大衣裹住他扑过来的小小的身体,然后变魔术一样拿出厚厚的压岁钱。
即便是当年,父亲为了逃避仇人报复,带他躲进某个城中村的地下室里,也没忘记在除夕的晚上往他兜里塞压岁钱。
只是那个年还没过完,父亲就投湖自杀了……
一圈问下来,晏景和容鹤成了他们这桌唯二没有过年需求的人。
林导有点喝多了,看着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容鹤,语重心长道:“干咱们这行的确实忙,生活也不规律,但有机会还是要记得常回家看看。这亲人的面呐,总是见一面少一面的,你们年轻人还不懂思念是什么。”
容鹤没怎么说话,只是点头应着,用力咧着嘴角抵抗笑容的牵强。
而晏景作为另一个不回家的人,自然也被当做了亲情教育的对象。
饭吃到一半,容鹤起身,说要去趟洗手间。
影视城坐落在郊外,气温偏低,一到晚上就有雪要下,倒是应了《昆山雪》的景。
容鹤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蹲在饭厅外面的台阶上看雪。
刚才那一瞬间的情难自禁,随着雪片的翻飞降落了不少,但却无法完全化开。
他以前拍戏,从来没有遇到过碰上春节的情况。每每到了除夕,他都会刻意避开万家灯火,呆在屋里放个超长的电影,把那天当成普通的一天对待。
哪怕是最难的那一年的除夕夜,他为了替父亲还债交不起房租,饿着肚子蜷缩在廉价日租房里的时候,他都未曾有过如此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
可当他置身于芸芸众人,发觉每个人都有家可归的时候,那种孤单的感觉好像一下就放大了。
他把脸缩在衣领中,压下鼻腔的酸涩,举头看了会儿漆黑的天幕,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提前离场。
他拿出手机看时间,解锁的时候吓了一跳。
屏幕上面显示八个陆霄远的未接来电,下午两个,傍晚一个,剩下五个集中在刚才吃饭那会儿。他手机调了静音,所以一个都没接到。
正当他要拨回去的时候,第九个电话打了过来,他差点没拿稳手机,手忙脚乱地接通。
没等他开口解释,陆霄远的声音就从对面传了过来:“都安顿好了吗?”
陆霄远并没有质问他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就好像打电话过来仅仅是为了关心他一样。
一片单薄的雪飘落鼻尖,微微凉,容鹤吸了吸鼻子:“嗯嗯,都好了。”
他一时还不敢说太多话,害怕暴露情绪。
对面“嗯”了一声,也跟着沉默。
电话里偶尔传来沙沙的电流音,奇迹般地冲淡了从身后饭厅飘出来的欢声笑语。
心情平复了许多,容鹤再度开口:“陆老师……”
“说,我在。”
陆霄远的声音莫名的沉稳又有力量,
“其实没什么,就想叫叫你的名字。”
这话说完,容鹤差点闪了舌头。
八成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讲话开始不过脑子了。
他后悔不迭,生怕陆霄远觉得他无聊把电话挂了,又握紧手机急匆匆喊了一声“陆老师”,但后面的话卡壳了。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和陆霄远聊什么。
陆霄远的电话让他毫无防备。
“不急。”对话那头,陆霄远慢条斯理道,“可以慢慢来。”
容鹤一时没听懂“慢慢来”是什么意思,思索片刻后不禁睁大眼睛——陆霄远居然会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可能陆霄远这会儿也挺闲的吧。
自他们“同居”以来,陆霄远除了最开始连续几天没回家,此后几乎都在家里闲着,工作基本全推了,也不外出社交,每天的日常就是浇浇花、晒晒太阳、看看书,偶尔还慷慨地给予他一些拍戏方面的指导。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陆霄远此时接电话的状态——
很可能就站在落地窗前,身上穿着黑色睡袍,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水,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栽满腊梅的小花园。清冷的月色打在那淡然的脸上,如同落了层有温度的雪……
菱北机场贵宾休息室内。
小助理齐禾拎着一包陆霄远赶通告时的贴身物品,火急火燎推门而入,道:“哥,咱们再不走……”
飞机该误点了。
后几个字,齐禾是用气音说的。
他先是被他哥铁树开花般的温柔表情震在原地,然后又被他哥一个警告的眼刀子杀得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