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的确会带来些许便捷,不过,理所当然的,在如今的生活里,她还是新手。难免也会犯些错误。
直到到了山脚下,南舒雨才换掉高跟鞋,穿上运动衣,把马尾绑起来。起初,阿姨们还关切地担心她走不动路,等到上了山才发现,她似乎没有她们想象得那么缺乏锻炼。
人缘不怎么好的中年女人极爱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顺便必须炫耀一番自己儿子:“你真命好,平时还有时间锻炼身体出来玩。我儿子忙得脚不沾地,家都顾不上,每个月拿两三万工资,老婆一个人带孩子。我老劝他别那么努力,他啊,就是不听。你们看,这是他上周给我买的金项链——”
“呵。”众多客气的附和中响起一声冷笑。
大家看过去,只见南舒雨目不斜视地揶揄道:“是该劝劝了。”
“哈?”还处在得意状态的老母亲即将震怒。
“到底是生活多失败,人生才会贫瘠到只能靠工作那点薪水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呢?家庭不顾?很好啊,是为了等孩子变成废物的时候能光明正大推卸责任说‘我又没带过孩子’吧?真是了不起,”南舒雨微微笑着,一口气说完,“还是注意点吧阿姨,劳碌命可是病啊。有命赚也得有命享啊,对吧?”
这话的确刻薄,但她最后重心的落点却听起来像关心,老年大学的各位正是健康才能有福同享,以至于旁边其他阿姨在对上她目光的瞬间也点头:“说得对呢。”“也是啊。”
徒留那位显摆儿子的阿姨语结。
一路上,南舒雨都持续保持着自己的不败神话,直到到住宿的地方。
南舒雨有生之年第一次知道“农家乐”是什么,她之前只听说过“露营地”或“度假民宿”。
这种连中央空调都没有的破房子才不是她要住的地方!
她执意要自费去酒店,没有人拦得住。旅游公司担心人身安全,但也都偷偷为能解决这位棘手顾客松口气。她独自饭也没吃,甩手就步行上了山,走了足足三十分钟才到酒店。这该死的酒店也不怎么样,除了好看一无是处。木制建筑,有内部花园,设计不错,但服务员少。时间太晚她也没闲心欣赏,直接就想洗澡睡觉。
水压不稳,洗澡时会有冷水流出来是她最不能理解的事。
南舒雨穿了件睡袍,坐在床上发呆。
本来旅游团的阿姨们说好了,晚上在大房间里一起玩纸牌的。可现在,就只有她一个人。
风将窗帘吹起。她只脆弱了不到十秒,马上就去翻行李。没有人陪?没关系!她可是南舒雨,她不需要!南舒雨从包里拉扯出国际象棋、扑克、飞行棋和uno。她带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闲着没事能一起玩。
她先拆开飞行棋,自己跟自己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南舒雨抿起嘴角,作出微笑的表情,没什么大不了。她自己也能玩得很开心。
十分钟后,她打电话给前台,想问问有没有客房服务。结果对方大大超乎她的想象,根本不接电话。
从价位上看,南舒雨可以接受客房比她以前家里的厕所还小,也可以理解没有酒店管家和电梯。但她还是气势汹汹地冲下了楼。
楼下一片寂静,只有年轻的保安在打着瞌睡。
今晚月色很好,她披着湿发,穿着睡袍走了出去。
酒店看起来像森林山崖上的一座城堡。她走下去,在昏暗的灯光中。山上的星星看起来那样璀璨,多得叫人茫然,亮得有些奇怪。她出神地注视着它们,好像终于明白了一些,为什么白天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做这趟愚蠢、穷酸且滑稽的旅行。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回过头,长发与睡袍的银色网纱外衣一同起伏。聂经平的眼睛是黑色的,他穿着漆黑的西装,背后是漆黑的车。她喜欢他的领带,他身边的人品味都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略微眯起眼,用戒备的眼神审视他,“你跟踪我?”
“我咨询了你的父母亲。他们很亲切。”他回答,顺便奉承她的家属。
她丝毫没隐藏不耐:“你过来干什么?很闲?没有别的事要做了吗?”
当然有,但是,他垂着头,让整张脸陷落在阴影中:“你是最重要的。”
诸如此类轻飘飘的话语可不能说服她。南舒雨索性蓄意为难:“我现在想喝热红酒,怎么?你能给我搞来吗?”
聂经平向后看了一眼,他那以白色头发为标志的警卫队长走了上来,中年男人递出保温杯,甚至问候了她一句:“舒雨你好。”聂经平把倒满的杯盖递过来,里面散发着热腾腾的酒香。
目瞪口呆已经形容不了南舒雨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她莫名有点生气:“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是吗?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那我现在要是说我想喝现做的火钳酒呢?这荒郊野岭的你也做吗?”
聂经平注视着她。每当他不说话,终归像是在难过。她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但她也知道他的可怜多半是装的。南舒雨洋洋得意,讥讽的笑声几乎要从喉咙眼里飞出来,却看到他再次向后摇了摇右手。
警卫队长掉头回去,再从黑暗里出来时,他一只手拎着铁锅和酒,另一只手拿着做火钳酒的金属钳,脖子上甚至套了个圣诞风格的花环。
南舒雨彻底惊住了。笑容缓缓爬上脸颊,她一边点头一边恶狠狠地说:“我懂了,你今天非要这样是吧?”
她十分恼火,对他的温柔,也对自己的残忍。以及,她那一刻再度产生的艰涩感情。
南舒雨承认自己有点感动。
以前就是这样,她又想起来了。她觉得他们之间实在毫无在一起的必要,唯有利益和家族维系着关联。他却仍然跟在她身边,校园里,手机上,还有社交场合。无聊到直男癌的迟钝,近乎温驯的百依百顺,面对她耍赖也只回答“我会改”的乏味。值得讨厌他的地方那么多。
怀揣着满腔的动摇,南舒雨往前走,即便前面也是无边的黑暗。她一头撞进夜晚,踏入未知的领域。纤细的树木稀稀落落,石子滩前方是波光粼粼的小溪。她大概只是想呼吸新鲜空气,或许,还不想被别人看到表情。
聂经平以极为缓慢的步伐跟在身后,不远不近,月光落到他脸上。她转过身,看着他,一时间不自觉失笑。他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她想,要是她现在穿的,是前两天看中的那件古董高定就好了。
“舒雨,”他不安地说,“这里路不平稳,酒店的拖鞋不适合在这里走路。”
聂经平是以要开视频会议的借口来的。他打定主意暂时滞留这边,父亲本就是随性的浪漫主义,这类事不用请示。母亲则多叮嘱了两句,不过也是工作的事。其他同事都认可他,不会有任何异议。他们甚至劝他休息一下,还没正式接班,怎么就辛苦成现在这样。
她被戳穿装扮简陋,丢脸丢到不行,按捺羞耻,蛮横无理地威胁道:“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他好像短路了,并不知道要怎么做。那太好笑了。南舒雨继续往后退,她甚至已经感觉到溪水打湿脚底,没过其中一边的脚腕。
聂经平立刻放弃了思考,他向前走,不管不顾,什么都不在乎了。就算这里对他来说很陌生,即便他知道南舒雨言出必行,说杀了他就真有可能杀了他。他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他朝她走过去。
一种近似悲哀的欣慰湮灭了心上的迟疑,当他伸出手时,南舒雨向前倾。她吻了他。隐约含糊的**,辽远寂寞的夜晚。始终藕断丝连总归不是毫无缘由,她憎恨自己的心,眼下却选择享受这一刻。
而他只需触发条件反射。
作者有话要说:
跟新读者介绍一下,我的更新时间一般是晚上23点-0点,偶尔慢的时候会拖到0点左右。周末可能会早点,所以白天看前一天的份是最保险的。没法精准定时sry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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