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樗阁内, 谢渺正陪着崔夕宁挑选珠宝首饰。
春闱时,孙慎元没有辜负佳人与恩师的期望,在会试与殿试中都表现出色,一举夺得了状元之位。
打前宋开始, 每到科举放榜时, 便有无数人摩拳擦掌, 守在榜下等待捉婿——捉得当然是金榜题名又出身贫寒的那些个年轻男子。孙慎元身为状元郎, 哪怕躲在家中不出,门前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试问谁不想做金科状元郎的岳父?!
崔大老爷崔士达也没有例外,他一改之前的嫌弃不满, 亲自领人赶到孙家,当着无数人的面,喜气洋洋宣布孙慎元已与爱女定亲的消息, 又对孙家人嘘寒问暖,恨不得明日便让两人成亲。
幸亏崔大夫人没有昏头,按着规矩跟孙家祖母商量,将婚期定在了当年九月, 也就是下个月。
苦苦熬了两年,崔夕宁与孙慎元终于能修成正果,其中喜悦非旁人所能体会。尤其七月初, 孙慎元已前往翰林院任职,崔夕宁一嫁过去,便是正经的官家夫人。
崔夕宁在喜极而泣后,便积极主动地准备起婚事, 而谢渺也感叹这两人的不易, 里里外外地帮着忙活。
三楼雅间, 崔夕宁在挑东西的空档跟她闲聊, “阿渺,夕珺那边来信了吗?可有说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崔夕珺自去年八月回荥阳探亲后,便一直留在了外祖家,只有时不时的信件传回京城。她在信里多次提及想回京城,均被崔慕礼拒绝,连崔夕宁大婚都不肯松口。
谢渺能理解崔慕礼的想法,但凡张家一日不倒,以崔夕珺冒失冲动的性格,都可能为崔家惹上麻烦,倒不如先留在荥阳。
“我听崔慕礼说,外祖母恰逢身体不适,夕珺正在身边侍疾尽孝,恐怕赶不回来了。”谢渺拣起一堆水滴形金嵌红玛瑙耳坠,放在她耳边比划,“这对不错,适合大婚时戴。”
崔夕宁接过耳坠,欢喜它的精致,又遗憾姐妹的缺席,“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只可惜她不能为我送嫁。”
“人生哪能处处圆满?”谢渺道:“多想想开心的事情吧。”
崔夕宁点头,扫了眼满桌的珠宝,对一旁侯立的小六道:“这些都包起来。”
谢渺打趣,“果然是官家夫人,出手阔绰的很。”
崔夕宁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的意思,希望我风风光光嫁进孙家,今后不被人欺负。”
“你能嫁给孙慎元,是他两世修来的福气,莫说欺负你,疼你都来不及呢。”
崔夕宁红着脸道:“能遇上慎郎,亦是我两世修来的福气。”
谢渺佯装不悦,“行了行了,知晓你们二人情深义重,赶紧成亲嫁去孙府,少在我面前晃悠。”
崔夕宁嬉笑着扑进她怀里,“那可不行,我会经常约你出来玩,你这辈子都甩不开我。”
过了会,她想起个人来,“阿渺,芝若最近很忙吗?许久未见她了。”
因谢渺与巧姑的关系,崔夕宁与方芝若也成了朋友,偶尔会一同约出来玩。
“她忙着研造新纸呢,好不容易有了进展,成天关在纸坊废寝忘食。”
“你得提醒她,千万别忘了我成亲的日子。”
“放心,忘不了。”
“对了。”崔夕宁好奇:“芝若今年也不小了,还没有成亲的打算吗?”
“目前没有,不过嘛……”
谢渺附在崔夕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崔夕宁瞪眼,“什么,那蔡又畅追到了京城?”
“嗯,正以丢了银钱为由,请芝若收留他在纸坊做工。”
“阿渺,你觉得他们能不能成?”
“那得看芝若,她喜欢就成,不喜欢就不成。”
“依你之见,芝若是什么意思?”
“她啊,榆木脑袋一个,满心钻在造纸上,我看蔡又畅还有的磨。”
“也好,看看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姐妹叙话间,小六将东西打包好,交给了崔家奴仆。见她们说笑着往外走,小六迟疑了片刻,轻喊:“崔二少夫人,请您留步,小的有话想跟您说。”
谢渺回头,疑惑地望着他。
小六鼓足勇气地道:“您还记得我的兄弟,小七吗?”
谢渺想了下,是那名在门口犯癫痫,被邹夫人救了的少年。
“记得,他还好吗?”
“您有所不知,当初小七犯病后,便被亲人带回了老家,因怕他犯病吓到旁人,只能成天关在屋里,连日光都见不到,病情更是越来越重。”
谢渺问:“可是需要我帮忙?”
小六连连摆手,“不,您误会了,您已经帮了小七天大的忙。”
谢渺与崔夕宁对看一眼,均不明所以。
小六道:“去年的时候,崔二公子曾问过小的关于小七的事,小的照实说了,崔二公子便给了小的一笔银子,叫小的送小七去看大夫,如今小七已恢复的七七八八,在老家学做木工。”
谢渺道:“既是如此,你该向我夫君道谢。”
“小的谢了,但崔二公子说之所以帮助小七,是因为您对小七有恻隐之心,所以您才是小七的救命恩人。”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是枚栩栩如生的虎仔,正应了虎年的好兆头,“这是小七亲手雕得虎仔,嘱咐小的一定要转交给您,您若是不嫌弃……”
面对小六殷切的目光,谢渺说不出拒绝,亲手接下了礼物。
小六眼眸发亮,深深向她鞠躬,“崔二夫人,小的替兄弟谢谢您!”
插曲过后,谢渺与崔夕宁缓缓下楼,后者忍不住道:“阿渺,二哥待你真的极好,我看着都羡慕呢。”
外人或许不知,崔夕宁却对谢渺的夫妻关系了若指掌。早在去年,夫妻二人便分了房睡,无论二哥怎么努力,阿渺都无动于衷,不肯给他进一步的机会。
唉,二哥这苦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头。
谢渺听闻这话,神色闪过无奈。原以为分房后,崔慕礼能幡然醒悟,适可而止,哪知他一头钻进了牛角尖,犟到死都不肯回头。
真是冥顽不灵的家伙!
她脑中在胡思乱想,没留意楼梯残留水渍,鞋底陡然一滑,整个人往下摔落——
“阿渺!”
“夫人!”
众人惊呼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空出现,牢牢扶住了她。
待谢渺站稳,惊魂未定地抬眸时,却当场愣在原地。
不仅是她,连崔夕宁与拂绿都大吃一惊,盖因来人俊美非凡,竟是许久未在人前露面的周念南。
他他他,他还扶着谢渺的手呢!
拂绿不假思索地冲上前,正要隔开二人,却见他更快一步地松手,规矩喊道:“崔二少夫人,好久不见。”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