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绿无法,只得替她解开凤冠,褪下繁复华丽的婚服,正想喘口气,便听谢渺道:“去打水,我要洗漱安歇。”
……拂绿简直想哭!得,小姐就是存了心要让二公子发火。
拂绿唉声叹气,开了门出去找乔木,谁知角落里忽然冒出四个人头,恭敬地道:“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见过拂绿姐姐。”
拂绿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道:“你、你们是?”
“我们是明岚苑新来的丫鬟,以后听从二少夫人的差遣。”立春笑道:“拂绿姐姐有什么吩咐,差我们去办就是。”
拂绿身为陪嫁丫鬟,地位自然比几名新丫鬟要高,她端着脸道:“夫人要用膳,过后再洗漱,你们去准备吃食和热水来。”
丫鬟们齐声道:“这就去。”
崔慕礼没在宴厅多待,他喝了小半个时辰的酒,便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在沉杨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回到明岚苑。
明岚苑沉寂了半年,此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一如主人此刻的心情。
崔慕礼站在卧房门前,见到里头点着灯,隐约透出说话声。
“小姐,您尝尝这个银耳莲子百合羹,清甜又祛火。”
“还有这道凉拌茄子,味道也好,您吃两口。”
“再吃块杏仁玉米烙……”
过了会,传来谢渺的声音,“好了,撤菜吧。”
她的丫鬟道:“奴婢给您泡盏茶?”
谢渺道:“我累了,想歇息。”
“……”丫鬟道:“这才戌时初,二公子还未回来呢,要不您再等等?”
谢渺浅浅打了个哈欠,重复道:“我累了,要歇息。”
丫鬟有短暂沉默,无奈地道:“好,都依您。”
拂绿收拾好东西,端着托盘出来,刚开门便见到外头站着的俊美男子,吓得猛一哆嗦,低着头喊:“二、二公子。”
崔慕礼问:“她用好膳了?”
拂绿嗫声道:“对,小姐——”
“夫人。”崔慕礼道。
拂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改口道:“夫人天未亮便起床装扮,一整天都未正经吃过东西,且那凤冠霞帔厚重,夫人的脖子上捂出了许多疹子,又痒又难受……”
她一股脑地替主子开脱,偷偷抬眼观察崔慕礼的表情,却见他面不改色,问:“她最喜欢哪道菜?”
拂绿照实回答:“夫人多用了些银耳莲子百合羹。”
崔慕礼道:“去吩咐小厨房,明日再煨。”
拂绿顺从应答,试探地道:“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崔慕礼道:“嗯。”
他整理好衣冠,又抬手轻嗅,确定身上无难闻的气息后,这才跨过门槛,往内室而去。
掀开竹青色帘帐,便见一抹窈窕的身影坐在梳妆台前,绸衣雪白,青丝乌润,卸去浓重后的五官白净而俏丽,每一个细节都如他在梦中无数次描绘那般的熟悉。
他拱手作揖,郑重地喊:“夫人,我回来了。”
……夫人,多熟悉的称呼。
谢渺低敛长睫,遮掩住眼底轻嘲。经历两世,他们还是成了夫妻,人说吃一堑长一智,她分明长了智,但崔慕礼这条壕沟亦长了腿,她往哪去,他便跟着往哪拦,势必要拉着她共沉沦。
她执拗地不肯回应,而他不以为然地靠近,从台面上拾起象牙梳子,动作仔细地替她梳理起长发。
谢渺侧眸看他。
他眉目虔诚,唇畔噙着浅淡笑意,再难见记忆中的清冷傲气。
见状,谢渺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扯回头发,冷着声道:“崔慕礼,今日我们将话说清楚,即便圣上赐婚,我迫不得已嫁了你,但我不会和你做真夫妻,更不会为你生儿育女。”
崔慕礼无声叹息。
洞房花烛夜,本该是“彩烛双辉欢合卺,清歌一曲咏宜家”,然而到他这里,别说共度良宵,恐怕连合卺酒都没戏。
无碍。
他已经不顾阿渺的意愿,强娶她回了家,像她这样心性坚定之人,若再错上加错,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于是他道:“好。”
谢渺原以为要辩驳一番,见他干脆利落,反倒怔住。
这么好说话?
她继续道:“以后我睡床,你睡榻,你我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他应:“诺。”
“我要一间书房,抄经念佛,你不许管我。”
“可。”
她觉得他挺识相,有点开心起来,自认善解人意地道:“今后你有喜欢的女子,尽管往后院里迎,我不管不看不闻不问,你若能叫圣上收回旨意,我随时都能让出位子。”
他耐心地听完,道:“阿渺,只有你,不会再有其他人。”
谢渺当做没听到,横竖目的已达成,没必要再与他多费口舌。
正当她打算去休憩时,崔慕礼自身后扶着她的肩,望着铜镜里的妻子,道:“阿渺,你我已是夫妻,对内,任何事情我都能依你,对外,你亦当维系我的颜面,你以为如何?”
要求并不过分,谢渺考虑了会,勉强答应:“诺。”
一对新婚夫妻各怀心思,没有合卺酒,没有洞房夜,甚至没有同床共枕——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今生成亲后的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