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参悟?”他反驳:“你我本是红尘中人,该爱嗔痴恨,该为情所困。”
谢渺道:“周三公子,你是侯府公子,拥荣华权贵,享鲜衣美食,眼前的情爱无非是一时昏头,待冷静下来便知——”
“能冷静我早已冷静!”他低喊出声,在苦笑中自嘲,“你以为我不想吗?忘掉你,去喜欢其他女子,都好过向你摇尾乞怜,奢望你回头看我一眼。”
如她所言,他生来便尊贵,恣心所欲,直到遇上了她。
“谢渺,是你的错,明明是你的错。”他道:“是你从平江来京城,选在四年前的那日入城门。是你的马车太旧,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你碾了我的银票,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害得我输掉三千五百两白银。是你以崔二表妹的身份出现,刻意伪装性格,激起了我的好胜之心……”
“是你又莫名其妙恢复本性,尖牙利嘴地回击崔夕珺。是你在遇狼时不听话地睁眼,勇敢地救了我一命。是你叫我入宫保护姑母,也是你告诉我,要带着念西的份去建功立业……”
他声声控诉,偏又蕴着无尽情愫,曾经桀骜不羁的青年褪去满身矜傲,只为得到她大发善心的垂怜。
谢渺恍了神。
原来他们有那样多的共同回忆吗?从年少时的第一面起,两世的岁月,她与他,她与他……
他注意到此,面上划过喜色,脱口而出道:“谢渺,我爱你。”
温热从掌心传递,触动指节上的冻疮,细密的疼流进谢渺心底。
她感到喉头凝滞。
不再是前世成熟冷漠的宣平侯,不再是初见时毒舌飞扬的纨绔,周念南在不知不觉中,已成长为一个她全然陌生的人。
他将自己的情意摊开,毫不保留地呈现,想要以此留住她。
可怎么留呢?
她茫然地想:他活在今生,而她的情全留在了前世。贫瘠的土地培育不出稻谷,好比她,即便有所触动,也无法给予他要的感情。
她艰难地启唇,“周,周念南……”
话未说完,他便冷了眸,回身取了桌案上的剪子,又扯开发间玉冠。
同她一样,披头散发,仪容不整。
“你非要出家,行,那我便与你一起。你当姑子,我便做和尚,你念经,我便讼佛,你洗衣清扫,我便劈柴烧火。”
他捉起一大把头发,动作利索地往下剪。谢渺被吓到,连忙去抢剪子,被他偏身躲了开来。
谢渺失声骂道:“周念南,你疯了吗!”
周念南斜唇一笑,满不在乎地道:“是,我是疯了,我要与你一起疯。”
说着竟真剪下了小绺头发!
“你!”谢渺气到哆嗦,指着他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肆意乱来,有没有想过定远侯夫人!”
周念道却道:“我父母有我兄长,有我长姐,便连佛祖都有信徒茫茫……而我却满心只有你。”
谢渺难以招架他的直白,狼狈地别开了眼。
周念南环视四周,一座座佛像雄伟,慈悲肃穆,似乎在怜悯他,又似乎在劝他放下。
放下?
不可能,此生都不可能。
周念南道:“我不信佛,却愿意为你阪依佛门,有情堕入无情门,我倒要看看,是佛祖渡人厉害,还是我情能撼动天地。”
他掷地有声地说出最后一个字,再想剪发时,谢渺扯住了他的袖子。
即便是袖子,也是她第一次主动牵住他。
他眼中逐渐亮起神采,猛地抱住了她。
“谢渺,谢渺,你嫁给我,你嫁给我……”
谢渺挣扎了下,周念南反倒搂得更紧。她深怕他继续发疯,便干脆不再动作,由他抱着的同时,思索该怎么稳住他。
时间静谧地流淌,不知过去多久,谢渺轻推他,“周念南。”
周念南不愿松开,他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拥抱,“嗯?”
谢渺道:“我不剃度了,你先松手。”
周念南狐疑,“你当真?”
……当然是假!
谢渺忍着心虚,和颜悦色地道:“对,我想通了。”
周念南勉强离开些,仍环着她的腰,“想通什么了?”
谢渺不动声色地道:“寺庙苦寒,清修磨人,我得重新想一想,到底该何去何从。”
这话甚和周念南的意,但他何尝不知谢渺的狡猾?三言两语搪塞住他,待他走后,说不定回屋便绞了头发。
“骗子。”周念南凑近她,盯着她的红唇,“谢渺,你休想骗我。”
谢渺立即变脸后退,而他收拢手臂,她便轻易撞回他的怀里。
他捻起她的下巴,在她明净的瞳中找到自己,如鹰隼瞄准猎物,俯首便要吻下去——
“念南。”
熟悉的清冷嗓音响起,周念南有片瞬停滞,与此同时,谢渺借机推开了他。
她翻身滚到角落,强作镇定,望向门口。
他徐徐收手,戒备万分,同样望向门口。
崔慕礼背光而立,面容辨不清喜怒,唯有语气不容置喙。
他道:“阿渺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