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礼正坐在他对面,容颜俊隽,气度清贵,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人中龙凤,高不可攀。
此时此刻,他嗓音清冷,却声声笃道:“我思恋她,是因她机敏聪慧,勇敢无畏,纯良却非滥善,即便经历磨难,仍能坚韧不拔。”
丁明轩茫然,“慕礼,你这,你这形容的当真是女子?”
“她姓谢名渺,是我继母的侄女,四年前到崔府寄住,年方十六,非出身名门……”他轻轻一顿,坚定地道:“却为我心所向,此生此世,至死不渝。”
雅间陷入深深的沉默。
良久后,丁明轩被激荡的心才归位,他便是再蠢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崔慕礼对那女子的情深义重。
“慕礼,先前是我多有冒犯,我向你赔罪道歉。”他斟好酒,举杯向前,郑重其事地道:“是为兄想得浅薄。”
崔慕礼静饮一杯。
丁明轩叹慨:“一直以来,我将盼雁当做自己的亲妹子,希望她能嫁个如意郎君。原以为你和她能再续前缘,但听君所言,我算是大彻大悟,情之一字,错过便是错过,勉强不来,后悔不来啊!”
崔慕礼侧首向外,夜幕笼垂,疏星点缀……
错过便是错过?
不,其中绝不包括他和阿渺,他已然意识到错误,会丁丁点点去弥补,重新获得她的欢喜。
“明轩兄不妨在京城多待些时日。”他收回视线,淡笑道:“待崔某定亲,你千万要来喝杯喜酒。”
谢渺从纸坊回到海花苑,刚给白饭洗过澡,擦干毛发,嫣紫便来传话,称谢氏找她有事。
谢渺回忆起白日账本上的串串数字,二话不说便换好衣裳,上谢氏屋里献殷勤去了。
谢氏正在准备百日宴的东西,见谢渺进来,朝她招手道:“阿渺,快来,帮姑母看看,可有遗漏哪些细节?”
谢渺接过她递来的册子,仔细核对上头的流程步骤,酒宴菜谱,宾客座位,等等等等……竟还真指出几处不妥。
谢氏原本只想让她对慕笙的百日宴有参与感,谁料她游刃有余,驾轻就熟,当下连声感叹:“阿渺,你果然是天生当主母的料!”
“……”
谢渺望了望天,小声嘀咕:姑母,我作弊的,我前世当过家。
谢氏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渺搂住她的胳膊,笑道:“我夸姑母厉害,能将崔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谢氏道:“我刚接管时亦手忙脚乱,幸亏你祖母宽厚,两位伯母良善,这不,日积月累下便懂了。”
谢渺用帕子掩嘴,笑着揶揄:“也少不得姑父私底下各种帮您。”
“你这丫头,敢开长辈的玩笑!”谢氏佯装发怒,随后又想起什么,苦笑道:“其实最难熬的还是初嫁进崔府那阵,我非京城人士,家境普通,又是续弦,进门便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尤其夕珺……”
谢渺握住她的手。
谢氏反拍拍她的手背,欣慰地道:“好在慕礼懂事,从未排斥过我这个新母亲,更处处帮我在府中立威……”
这些事,谢氏在从前的书信里描述过无数次,谢渺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但她显得异常耐心,听谢氏难得放开心扉,重复了一遍往昔。
待谢氏说完,谢渺将头靠在她肩上,“姑母,都过去了。”
姑母生下弟弟,在崔府有了依靠,而她用微薄的力量,借着崔慕礼的手,一步步改变夕宁与定远侯府的悲剧。她如愿等来了孟远棠,亲自将他送进牢狱,了结两世恩怨。
都过去了,她放下心结,很快要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只等弟弟的百日宴圆满结束。
她想起崔慕礼,又想起周念南,他们前世能披荆斩棘,所向无靡,相信再来一次,他们定会做得更好。
定远侯府的祸事已避过大半,眼下只剩最关键,也最阴毒的一件……
通敌叛国之罪。
世代忠良反被污蔑成叛国贼臣,罪魁祸首是边关军营中,定远侯情同手足、并肩作战半生的心腹副将。
谢渺清楚记得那人的名字,他在北疆对定远侯父子先斩后奏,带着伪造的证据赶回京城,怒数“好兄弟”的桩桩罪行,更顺理成章瓜分定远侯手中的三十万兵力。而后来,等周念南带着北狄联盟首领珠可沁的脑袋回京,在承宣帝面前呈上他与珠可沁的暗中书信,那人又悔不当初,称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胁迫,不得已与对方同恶相助……
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情非得已,唯有定远侯与世子满心赤诚,却枉死在遍地狡计里。
谢渺眸色凝重,陷入沉思:此等重中之重的讯息,这一回,她该如何传递给崔慕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