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渺念完早经后, 便在屋子里东摸西摸,使劲儿想着,有哪些东西能带到清心庵。
精致昳丽的衣裳?不不不, 庵里有统一发放的灰色尼姑服, 穿不上。
招摇金贵的发饰?不不不,尼姑们要落发,连头发都没有, 用不上。
至于那些个胭脂水粉啊, 香脂香膏啊, 花钿妆奁啊就更没用了, 哪家姑子在庵堂里还上妆,点个大红唇?
综上所述, 什么都不用带。
谢渺安心地往榻上一靠, 打算闭目小憩会, 再去蒹葭苑找谢氏用膳。
嗯, 趁着还未正式出家,她得多陪陪姑母。
她刚躺下, 便见拂绿进门,一副急张拘诸的模样, “小姐,有人来找你。”
谢渺懒洋洋地睁眼,“嗯, 夕宁是吧?你跟她说我睡着了,下午找她。”
拂绿道:“不是二小姐。”
谢渺道:“那就是嫣紫?姑母有什么话要她通传?”
拂绿道:“也不是嫣紫姐姐。”
谢渺蹭蹭软被,“乔木?不见。沉杨?不见。崔慕礼?更不见。崔夕珺?更更更不见……”
拂绿听她说了一堆名字, 偏偏没说到关键的那个, “小姐, 是周三公子。”
谢渺皱眉,“谁?”
“周念南,周三公子。”
谢渺从牙缝中挤出话,“大白天的,他来海花苑找我?”
“……对。”
谢渺果断道:“不见,打死都不见!”
“小姐。”拂绿道:“周三公子说您要是不去书房见他,他便来卧室见您。”
谢渺:……
拂绿哭丧着脸,“您也知道,奴婢们四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还有两名侍卫。”
拂绿心里苦啊!听说周三公子在秋狩期间救驾有功,成了圣上面前的大红人……这样的贵公子,她哪有办法对付他!
谢渺郁闷归郁闷,也知晓丫鬟们拿他没辙,默念了一大段静心咒后,整理好仪容往外走。
书房里,周念南站在桌案前,目光划过书架上整齐摆放的经书,再到收纳在箱子里,一叠叠抄好的经文……
莫非谢渺真想出家?
他内心有些忐忑,随即却又失笑:不,不可能,才十六岁的毛丫头,定是突发奇想的荒唐念头而已。
他绕到案后,端详谢渺常用的紫狼毫。嗯,笔不怎么样,改日弄支顶尖的湖颖送她。
有人推门进来,周念南闻声抬头,莞尔一笑,“谢渺,我回来了。”
青年神采飞扬,笑容绚烂,险些晃花谢渺的眼。
“哦,”她无动于衷地道:“全京城都知道你回来了。”
周念南立刻问:“你听说我杀熊的事了?”
“是又如何?”她没好气地道:“周三公子威名远扬,不好好待在侯府,跑海花苑来干嘛?”
周念南坦荡地道:“因为我想见你。”
谢渺恨不得拎起他丢出去,“周念南,你看清楚,这里是崔府!”
周念南自知理亏,摸了摸鼻梁,道:“我只与你说几句话,说完便走。”
说话时他侧着脸,露出颊边深深的伤痕。
他本剑眉星眸,生得俊美无俦,此时左下颚多出道三厘长的伤疤,犹如无暇瓷器生裂,突兀而令人惋惜。
她愣怔一瞬,“你的脸……”
周念南曲指抚着伤疤,不以为意地道:“哦,杀野熊时留下的。”
谢渺早已听闻他搏杀野熊,救驾有功的消息,却不知道他竟为此破了相。
一切都变了。
前世周念南未入羽林卫,未跟随承宣帝去秋狩,未击杀野熊救下圣驾。今生他入了羽林卫,提前崭露锋芒,立功的同时,亦在脸上留了伤疤……
她脱口而出道:“太医院特制的白玉瓷肌膏能祛疤,你去要瓶来擦。”
“男子汉大丈夫,伤疤是战斗的荣耀,我才不涂什么祛疤药。”他语调忽转,促狭道:“或者说你喜欢我这张芙蓉面,舍不得它受半点伤?”
“……”谢渺面无表情地道:“你爱祛不祛。”
“你别生气,我擦还不行吗?”
谢渺懒得搭理他。
周念南便神神秘秘地抬高手,“谢渺,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谢渺问也不问,直接道:“我不要。”
周念南很郁闷,“我只想对你好,你为何老拒绝我的心意?”
谢渺道:“因为你我身份有别。”
周念南被噎得无话可说,想当初他眼盲心更盲,总用此不遗余力地打击她,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我的错。”他厚着脸皮道:“待我们成了亲,我天天任你打骂,绝不还手。”
谢渺冷静地戳穿他,“成亲?谁许你的?你家皇后姑母吗?”
“皇后”一词精准戳中死穴,他笑容尽收,态度却愈加坚定,“谢渺,你给我点时间,再等等我。”
他又让她等。
谢渺心情复杂,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总是执着让她等,然而……
“嗷~”
细弱的叫唤声突然响起,暂时打断她的思绪。
“谢渺。”周念南从袖中变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狐狸,“你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小狐狸舔舔爪子,配合地喊:“嗷,嗷~”
这,这也太可爱了!
谢渺差点便伸手要摸,随即又板起脸,“做什么?”
周念南抬起小狐狸粉嫩的爪子,朝她挥挥掌,捏着嗓子道:“渺姐姐好,我是小狐狸白饭,白饭的白,白饭的饭。”
谢渺呆,“它叫白饭?”
周念南道:“长得白,就叫白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