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贵女何止庆阳一个?权臣、将军、郡王、侯爷之女不计其数,通通安排起来,明里暗里与周念南来个碰面。最多的时候,周念南一天便能在宫中“巧遇”五位千金小姐。
周念南苦不堪言。
皇后姑母乃后宫之主,身居高位已久,其盘算无不由权势而起。尤其她中年得子,将全部期望倾注其上,意求万无一失地登上宝座……
她或许懂得嫔妃制衡之术,却忽略前朝与后宫的霄壤之别。一叶蔽目下,行事差若毫厘,便能失之千里。
定远侯府已经获得无上荣耀,再锦上添花,只会引来圣上忌讳猜疑。
周念南暂时说服不了皇后,只能用行动来表达抗议。他对所有蜂拥而至的贵女们不假辞色,休沐时便一头栽进练武场或军营,杜绝任何绯色传闻。
又一日,皇家练武射击场。
周念南身着一袭赭红暗纹缎绣骑射服,额间绑轻绡发带,腰跨麂皮箭袋,手执红漆描金线雕桦木反曲长弓,身姿修挺,鼻梁削直,相貌俊美逼人。
他抽出一根羽箭搭上弓弦,三指扣弦曲臂后拉,长眸微眯,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倏地凌厉,朝远处标靶矢然放箭——
“咻”声起,羽箭划开气波,以破竹之势一路前行,正中标靶红心。
“好箭法!”一旁的百里盛忍不住击节称赞,“念南,你的箭术又有长进,再下去,想必百步穿杨都不成问题。”
周念南下巴轻抬,神情睥睨,“那是自然。”
百里盛也穿着骑射服,翠绿色的衣裳搭配圆滚滚的身躯,远远瞧着像根肥竹。他松了松箍得太紧的腰带,挤眉弄眼道:“你老实说,是不是背着我苦练箭术了?不然怎会进步如此迅捷?”
周念南嗤笑一声,傲意峥嵘,“也不看看我父兄是谁,天生的聪慧,你羡慕不来。”
百里盛气结:他娘的,意思就是他愚笨呗!天生的愚笨!
不过他早已习惯周念南的埋汰,并不当回事,“我听说皇后娘娘正四处给你物色妻室,那么多窈窕贵女,你可有中意的?”
周念南懒洋洋地勾弄弓弦,“我中意谁,你还不清楚?”
我的个乖乖!他来真的啊?
百里盛咋舌,“崔慕礼那个没血缘的小表妹?你当真要娶她?”
周念南从喉底溢出一声“嗯”,又问:“我交代你的事情可办妥?”
“不就是给她那纸坊找点生意吗?小事一桩,即便没有你吩咐,我替那方芝若做点好事也未尝不可。”百里盛坏笑道。
周念南瞟他一眼下三路,“你悠着点,小心肾虚。”
百里盛挺起大肚腩,拍着胸脯道:“兄弟我日饮鹿血,生食熊胆,肾好得不能再好。”
周念南懒得理他,接过侍卫递来的手帕,正抹着掌心汗时,忽然敏锐察觉到异常。他侧眸望去,不远处站着一名苍青色身影,正遥遥审视着他。
百里盛也注意到了,压低声音道:“那位是张贤宗的庶长子,张明奴,据说张贤宗对他极为不喜,不仅替他取名为‘奴’,更经常当着众人面前对他训斥。”
周念南调查过他,知道所谓的厌恶是障眼法,私底下,张明奴反而更得张贤宗看重。
说话间,张明奴竟远远地朝他拱手作揖。周念南视若无睹地收回视线,心中冷笑:定远侯府与张家是铁板钉钉上的政敌,如此,大家又何必惺惺作态。
不愧是张贤宗看重的儿子,与他一般装模作样。对比下,连张明畅那蠢货都显得可爱不少。
正在温柔乡里左拥右抱的张明畅接连打了好些喷嚏,挠挠鼻子,美滋滋地想道:咦,这是哪位佳人恶狠狠地思慕他啦?
换洗过后,二人说好去喝酒,刚出门便见周念南的侍卫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周念南掀开马车帘络,改口对车夫道:“去书香造纸坊。”
百里盛“哎哎哎”地跟着爬上,“我也去,我也去!”
马车顶着烈日赶到枳北街,百里盛率先跳下车,用帕子不住擦着满额汗水,嘴里叨叨着:“热死小爷了,快去给爷买点冰来……”
周念南却依旧气定神闲,无论酷暑或寒冬,都维持着贵公子的得体端方。
侍卫再次上前,禀道:“公子,有人从练武场跟了我们一路,看着像是崔府的人。”
周念南扬眉,“不用理。”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把折扇来,整个人愈加玉树临风,轻快地迈进纸坊。
纸坊后院,谢渺正在跟方芝若交流近况。
方芝若手边放着近两月来的账本,疑惑道:“从上月开始,纸坊的生意突然大有起色,有不少书院都向我们下了大单,且出手阔绰,从不与我们讨价还价……有钱挣固然好,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怕是有人对我们下套。”
谢渺翻开账本,细细查看,果然见到从上月五号开始,京城内各大书院都向纸坊下单,数目可观不说,定金还给得特别利落。再往下翻,不仅有书院,还有酒楼、茶舍,竟然还有……青楼??????
谢渺噎了噎,脑中浮现一个猜想。
此等不靠谱而兴师动众的手笔,怎那么像某人的风格呢?
下一瞬,周念南的声音在外响起,“喂,这个丫鬟,叫拂……拂霞是吧?你家小姐人呢?”
谢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