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已经被撞破事实, 赵姝平索性连装都懒得装了,也不像从前一样在人前温柔慈爱,十足好母亲, 见到喻唯熳就往上凑。
她将喻唯熳养这么大,且瞒着她的身世当了她这么久的母亲,已经忍了够久, 够仁至义尽。
没有在喻乃文将她接到喻家时亲手掐死她, 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是赵姝平顺风顺水这么多年的人生里, 唯一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赵姝平看喻唯熳的目光极尽平静,她底气足得很,也觉得问心无愧,料定喻唯熳不敢做些什么。
但她忽略了喻唯熳后面那个牵起她手的人。
许贺沉目无波澜, 不冷不热望了她一眼, 而后点了下头, 是打招呼, 更是一种无声的探究。
赵姝平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与恐慌,不过才一眼, 她心跳如雷, 连带着看喻唯熳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闪躲心虚。
喻乃文与亲戚朋友寒暄完, 当下便带着赵姝平迎上去,“唯唯回来了, 你说你带着贺沉来干什么, 反正咱们待会儿都要去对门拜年。”
手心儿微微出了点儿汗,喻唯熳轻轻挣了下, 却换来许贺沉更紧的交缠相握,“干什么?”
她无奈:“我手出汗了。”
许贺沉不以为意, “我的手还没出汗,你给我暖暖。”
两人耳鬓厮磨,周围亲戚看他们的眼神极致暧昧,尤其家里还有喻振廷,喻唯熳更觉得烧红了脸:“你讲讲道理,是因为你拉着我我才出汗的。”
“哦,那是我把力量都传给你了,”许贺沉非常淡定,颇有几分胡搅蛮缠:“我没有力量了。”
他是不打算松手了,喻唯熳妥协,但又觉得庆幸,这样也挺好。
喻乃文是还打算接着装一装的,形象能挽回一分是一分,可他们两人刚走了没几步,许贺沉看都不看他们,也没给他往下搭话的机会,牵喻唯熳绕过去。
从前念他们是长辈,是唯熳的父亲母亲,因此态度还算是尊敬,可如今是彻彻底底的漠视与冷淡。
大年夜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扔在街边不管不顾,这样的人不值得多说半分话。许贺沉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是什么凭只言片语几个片段妄下定论的人,但只要触及到喻唯熳这个底线,那就不行。
客厅人不算少,七大姑八大姨一人一句,也能让喻振廷无暇顾及其他,直到喻唯熳与许贺沉走到他身边,一来二去的对话戛然而止,喻振廷才发现最想看到的人已经回来了。
喻振廷这才起身,撇下一众人,背过身子往楼上走,同时说:“你们俩跟我上来。”
楼上书房是另一个安静世界,门一关,隔绝外界一切声音,与楼下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喻唯熳松开许贺沉,握住喻振廷交叠放在拐杖上的双手。
那双手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宽厚有力,只轻轻放上去,感受到的全是干枯颤抖。喻唯熳一下就红了眼眶,心被狠狠攥住,为昨晚的冲动后悔,她道歉,掩不住地哽咽:“爷爷,你别怪我。”
喻振廷叹口气,“你做的是对的,就该走,你不走,我也得让你走,多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你自己过得好,我心里就踏实,你爸小的时候我就忙,没空带他,才变成现在这样。”
他想尽快从这篇儿翻过去,于是抬眼看许贺沉,突地笑了下,低头去哄喻唯熳:“值了,走你一个,回来的时候是两个。你是不是又去烦贺沉了?”
话是实打实的真心,能看到孙女身边有人,他也就放心。
喻唯熳转头看许贺沉,鼻头仍是红红的,一听喻振廷这话瞬间就炸了毛,什么叫她烦他。
许贺沉恰时上前,姿态放低,礼貌周全,含笑说:“可不是,唯唯老去烦我,但爷爷,唯唯今天带我是来给您拜年了。”
悬在心里的重石落下,喻振廷舒心,高兴:“好好好。”
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两个红包,一薄一厚,薄的给了喻唯熳,厚的眼看就要递给许贺沉。
喻唯熳不满,伸手拦:“爷爷,谁才是你孙女,为什么他的这么厚?”
“这屋里还有我第二个孙女?”喻振廷斜她一眼:“你的还要不要,不要也给贺沉。”
许贺沉虽含着笑意,但在她看来是满眼挑衅,是显而易见的仗势欺人。喻唯熳不同他计较,手伸回去,给他就给他,给他又怎么了。
迟早到她腰包里。
喻振廷咳嗽两声,对喻唯熳道:“我有点儿渴,你去把我楼下泡的茶水拿上来。”
许贺沉正欲说让他去,将空间留给这爷孙二人,喻振廷越过喻唯熳看了许贺沉一眼。
这一眼,许贺沉就懂了,他不再出声。
两份红包并排放在书桌上,喻振廷指着厚的那份,示意许贺沉拆开:“唯唯这个傻孩子,看起来挺聪明,但其实什么都不懂。”
许贺沉照做,红包打开,除了钱之外,还有一小摞叠成现金大小的纸。
展开,是喻家所有产业的实际所有人证明。
名字只有一个,喻唯熳。
喻振廷声音一瞬浑浊:“我人老了,能做的不多,能陪她的时间也不长,之前亏欠她很多,从前不知道她在家里受委屈,孩子是无辜的,孩子什么都没做错,她很善良,希望在我百年以后,我的孙女不要再受人欺负,能有点儿底气的生活下去,不要像三年前那样,爸妈谁都不要她,自己无依无靠,吃尽苦头。”
许贺沉抓住关键词,皱眉:“不要?”
喻振廷苍老的面孔上布满皱纹,缓了许久,才轻声道:“唯唯,不是姝平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