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不经大脑,下意识脱口而出的。
一出口,喻唯熳都愣了。
许多年前的那通电话,似是穿过流动的空间传至她的耳边,不断重复再重复,喻唯熳脸色垮下来,淡淡笑意随之消失。
这么久远的话,她竟能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光逗我!”梁韵和说:“谁能断你腿啊?谁敢断你腿啊?骗我是吧?”
喻唯熳无奈:“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说,是谁!我先把他腿打断去!”
“你确定吗?”喻唯熳垂眸,脱下湿了一片的大衣抱在手臂上,将手背和大衣上的水渍一点一点拭去。
“你说,我不带怕的!”
“许贺沉,”喻唯熳云淡风轻,抬眼,似挑衅,满眼藏不住的笑意,“几年前许贺沉亲口说的,你去啊。”
梁韵和:“……”
不得不说,她怂了。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可她怕冷面阎王许贺沉,那会儿她带唯唯泡吧被许贺沉发现,那时候他的眼神,现在每每想起来都后背发凉。
不过更可怕的是,这个名字,居然是喻唯熳主动提出来的。
可她仍旧嘴硬:“是他怎么了?是他我照样打。”
两人站在卫生间洗手池前无声对视,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低笑。
喻唯熳出了门。
许贺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将她们俩之间的对话听了多少。他负手而立,酒吧大厅扫来的光束在他背后一闪一闪,整个人忽明忽暗,恰好就像喻唯熳此刻起起伏伏的心情。
他朝喻唯熳步步靠近,眼神却是在梁韵和身上,像是在说,打我?你来。
梁韵和紧紧贴着喻唯熳,她可不敢打,打不过。
眼看他越走越近,喻唯熳反倒往后退了一步,直至她认为两人之间是个安全距离。
那一步让许贺沉蓦地收住腿,提着的心仿佛被人掐住,又重重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
许贺沉目光微转,不遮不掩,笔直看向摔他心肝儿的始作俑者,眼神略带了些不悦。
还是梁韵和主动打破沉默:“我可没说你啊。”
许贺沉轻笑,“不打自招,露怯,你这么当记者可不行,这点得跟你身后的人学学,被人点破,怯也得学着收回去。”
“我说的对吧。”他看向喻唯熳。
视线交汇,喻唯熳躲不掉,也索性不躲,“对,也不一定都对。”
“我们当记者讲究对症下药,什么样的态度对什么样的人,若是问心无愧,自然不用装模作样,直接了当,最好不过。”
你不用说我怕了你漏了怯,我问心无愧,所以不用收。
话说得坦荡,挑不出一丝心虚来,往深了讲,即是说我不露怯,不是因为不敢,又拐弯抹角说他使计要她专访,是装模作样。
“懂了,”许贺沉若有若无点了点头,“那你看我够不够直接?”
喻唯熳一开始不懂,略加思索才搞明白,人要想拿下所谓的猎物,就得叫醒蛰伏在内心的沉睡野兽,这野兽要捕猎必须一招毙敌,且这牙齿咬得足够深,才能将侵略之意点醒,得到想要的。
他是在带她回忆,这个直接,指的是那专访上问的两个问题,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
她这人做事追求完美,想要办到的事报以百分百的投入,从未失过手,唯二失手的两件,都与许贺沉有关。
她喜欢许贺沉,明知是座南墙,还铁了心撞上去。
她采访许贺沉,作为采访记者,反被他问得失言。
气氛太过奇怪,他们说话一句也听不懂,一直躲在喻唯熳身后的梁韵和拉了拉她的衣角,打断了喻唯熳的思绪。
如愿在喻唯熳的脸上看到想要的神情,许贺沉满意了,又朝前走了几步,这下,他没给喻唯熳任何躲的机会。
两人一个面朝前,一个面朝后,并肩而立,许贺沉轻轻蹭着喻唯熳的肩膀,力道几乎感受不到,但足够有分量,足够让人失去行动的能力。
临走前,他留下句夸赞的话,音色低沉,略略带着笑意:“记性真好,我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知道他在说什么,喻唯熳耳朵红了个遍。
……
出了这道令人窒息的走廊,梁韵和如遭大劫,拍着胸口说:“我真是要吓死了。”
理智回笼,喻唯熳睨她:“豪言壮语不是放的轻轻松松?你倒是替我上去揍他啊。”
“那我也得拉着你挡在我前头,他舍不得打你!”
“他怎么舍不得?”他是恨不得。
一听这话,梁韵和第一反应是:“我觉得,他可能对你有感觉。”
喻唯熳回绝她,斩钉截铁不留余地:“不可能。”
以前都没有,现在怎么可能有。
“你怎么知道?你们分开这么久,许多事都变了,可这么多年他身边也没有过女人,这一点没变过,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在等你了?”
“而且啊,他不是接了你们电视台的专访吗,这专访还是你去弄得!”梁韵和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这人什么时候上电视露过脸啊,谁邀请他都不来,你一来他就来了。”
话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冲着你去的。
喻唯熳也明白,就是冲着她去的。她翘起小腿,脚尖在空中一晃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