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
其实顾朝雨早有预感,只是被烂事缠身,一直没有机会证实自己的这个想法。
她有气无力的点头,回答着宋鼎鼎方才的问题:“陆轻尘威胁我,若是我不原谅他,他便要去跳火海***。”
陆轻尘口中的火海,便是城主刚刚说过的那处火山,守护火山的神兽以人魂魄为食,若想召唤神龙,见到太子渊,必须先献祭最爱之人的魂魄给守护神。
而守护神就掩藏在休眠的火山熔浆里,只要跳下火山,生存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宋鼎鼎并不觉得陆轻尘有这个勇气去跳火山,显然顾朝雨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更感觉虚伪和作呕。
顾朝雨说话时,眼尾向下,视线落在微隆的小腹上,垂在身侧的手臂轻颤了两下,抬手轻轻覆在腹部。
眼眸中,不知何时凝了些泪水,眼前雾蒙蒙的,她目光越发模糊,掌心缓缓收拢,指甲扎进了小腹的布料里。
陆轻尘死缠着她,无非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只要她杀了这个孩子,他是不是就能放过她了?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像是开始腐烂的果子,细菌迅速蔓延开来,再难停下。
宋鼎鼎见顾朝雨指甲狠狠陷进腹中,愣了一下,连忙抬手攥住了她的手:“顾小姐?”
她印象中的顾朝雨,是初见时一身红裙,张扬不羁的女侠客,她无需思考太多,只需要带着满腔炽热,犹如海上清辉,永远是洒脱、耀眼的代言词。
可现在的顾朝雨,神情憔悴,脸色苍白,犹如行尸走肉般,每日以泪洗面,还要不断忍受来自陆轻尘的骚扰。
如今在秘境中,陆轻尘都这般威胁顾朝雨,若是出了秘境,还不知陆家为了挽回顾朝雨腹中的子嗣,还会对她做出什么样更过分的事情来。
宋鼎鼎觉得痛心,却又什么都帮不上她。
“阿鼎……”顾朝雨在宋鼎鼎无声的安抚下,情绪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抬起哭红的鼻尖:“你会绾发吗?”
宋鼎鼎怔了怔,似乎没听懂她为何突然这样问,却还是点头道:“会一点。”
顾朝雨问:“那你可以帮我绾发吗?”
她抿了抿唇,看着一脸祈盼的顾朝雨,微微颔首:“好。”
顾朝雨便在院子的石凳石椅前,拿出了妆奁,从中取出了梳妆用的胭脂水粉和木梳。
她将梳子递给宋鼎鼎,抬手对着圆镜,用螺黛轻轻描着眉。
宋鼎鼎看了一眼湛蓝夜空上的明月,又看了一眼顾朝雨认真梳妆的动作,心里不由有些瘆得慌。
大半夜的,顾朝雨又是梳妆,又是描眉,这是想要做什么?
宋鼎鼎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只是如今的顾朝雨实在太过脆弱,像是被狂风暴雨捶打过的油纸伞,再也经不起一点波折。
她不敢直接问出自己心中所想,也不敢此刻拒绝顾朝雨绾发的请求。
为了让悲伤的氛围减淡些,她只好一边拿起木梳梳着顾朝雨的青丝,一边小心翼翼的转移着话题:“顾小姐,你这妆奁看着倒是有年头了……”
顾朝雨随着她的声音,看向那妆奁上繁复的花纹和陈旧的颜色,这红褐色的花枝木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了。
她眼神中带着一丝迷惘,纤白的指尖轻轻拂过妆奁:“这是……吕察送给我的妆奁。”
吕察被卖进青楼后,因年龄太小,不懂讨人欢心,又屡次忤逆老鸨,被严惩过后送去了前任花魁身边伺候。
那花魁哥哥原是青楼里的头牌,起先只卖艺不卖身,也有女君愿意买账,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便被老鸨逼着接了客人。
许是因为吕察的遭遇,让他想起了自己同样悲惨的过去,他待吕察极好,将吕察当做了亲弟弟般对待。
他偷偷托人花重金买书,教吕察识字念书,又从老鸨手下,多次护住不愿接客的吕察。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几年,突然有一天,花魁哥哥告诉吕察,他要走了。
因为他爱上了一位女将军,那女将军久经沙场,在女尊国叱咤风云。
为了避免功高震主,她常来青楼纵声酒色,落了一身好色的坏名声,也因此与他结识。
她历经风霜,却单单对他温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花重金将他包下,只听他抚琴唱曲,从不强迫他那男女之事。
久而久之,花魁哥哥竟是陷了进去。
朝中朝政越发紧张,女将军为自保,决定上交虎符,解甲归田。
她答应他,待她处理完朝中政务,便为他赎身,带他一起四处云游。
他相信了她的话,所以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将往后再也用不上的妆奁,送给了吕察。
那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物件,他希望吕察像他一样,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吕察收下了他的妆奁,也接下了他的祝福。
可花魁哥哥等啊等,日复一日,满怀期盼,却终究没等到带他离开的女将军。
他等来的,是女将军要成婚的消息。
女帝要给女将军赐婚,然而女将军却迷恋上了另一个青楼里的头牌,宁愿抗旨也要为那头牌赎身。
他疯了似的,想要离开青楼,再见女将军一面,他跪在老鸨面前,将自己多年挣来的卖身钱,都俸给了老鸨。
只是这青楼本是声色买卖的地方,哪有什么真心可言,老鸨才不会为了他,得罪那位高权重的女将军。
花魁哥哥被老鸨关了起来,没过三日,便举剑自刎了。
那女将军听闻他的死讯,让人好生安葬了他,继而便出家去做道姑了。
后来,吕察才知道,原来那女将军抗旨也要迎娶另一个青楼的头牌,只是在女帝面前演的一场戏。
女帝疑心很重,即便她上交虎符,也依旧不信任她,甚至以赐婚为由,想要试探她的野心。
她害怕女帝伤害他,才故意演了这场移情别恋的戏码,谁料却反而因此害死了他。
女将军走后,吕察便守着花魁哥哥留下的妆奁,日以继夜的读书识字。
吕察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算希望渺茫,他也想试一下。
而后,吕察便遇见了他的贵人——顾朝雨和宋鼎鼎。
他拼了命的逃出青楼,带着那承载花魁哥哥恩泽与祝福的妆奁,跟随在了顾朝雨身边。
在短短半月,那形影不离的相处中,吕察对顾朝雨生出了爱慕之情。
他爱她敢爱敢恨,爱她张扬洒脱,她身着红裙的模样那般耀眼夺目,像是七月盛开的月季,娇艳欲滴。
可他不敢将爱意表达出来,因为顾朝雨还没有放下陆轻尘,而且他是秘境中人,而她则属于外边更宽广的天地,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为圆满遗憾,吕察将这妆奁送给了顾朝雨,他只盼着自己能亲手为她描一次眉,梳一次妆,将妆奁里的簪子戴在她的青丝间。
就在陆轻尘害死吕察的前一日,她刚刚答应了吕察,翌日清晨便让他为自己梳妆描眉。
可至死,吕察也没有圆了自己的遗憾。
顾朝雨并不是傻子,她早就看出了吕察对她的情意,只是她不能,也不敢向他敞开心扉。
就如同吕察思量的多般顾虑,她和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她腹中的孩子,她和陆轻尘将近八年的感情……
太多沟壑像是大山般死死挡在他们之前,在没有处理好这些现实的问题前,她给不了吕察任何回应。
她只冲动了那么一次,便是答应了吕察帮她梳妆打扮的请求,也就是这一次,成了害死吕察的导火索。
顾朝雨垂下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指尖扣住妆奁,从匣子的最后一层,取出了那支簪子。
这是吕察并着妆奁一起送给她的,他没说这簪子的来历,顾朝雨却听说过,在女尊国,簪子是为定情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