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鼎鼎侧卧在榻上,嗅着萦绕在鼻息间雪松木的淡淡清香,听到他掀开被角,轻轻躺进铺在地面上的锦褥中。
人一静下来,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她睁开眼,闭上眼,怎么都睡不着觉,夜明珠散发出的琉光盈动在床顶上,像是月亮映射进湖底的一束光,柔和动人。
她看着光流淌的方向,听见床榻下,传来平稳舒缓的呼吸声。
宋鼎鼎小心翼翼地朝着床榻边移动,她趴在床榻边,看着光影笼罩他的面容。
少年长得俊美,柔光流淌在银发上,透出丝绸般的凉泽,像是一块无瑕温润的美玉。
她看着,看着,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试图用白胖的小手,轻轻触碰他的侧脸。
可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臂长,不但没摸到他的脸,还‘哐当’一声从床榻边缘掉了下去。
好在他铺的被褥厚实,摔倒是也没摔疼,就是掉下来的动静太大,吵醒了刚刚睡着的少年。
“鼎鼎,你怎么下来了?”
宋鼎鼎老脸一红,连忙翻了个滚,将后背对着他,闭紧了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低喃着:“你怎么骑的马,撞到人了知不知道……”
说罢,她还咂了咂嘴,像是在做梦似的,做足了一整套的戏。
少年听见她在梦中呓语,轻笑一声,想要将她抱起来放回榻上,又怕吵醒了她的美梦。
若是他现在回到榻上睡,翌日她醒来再以为是他将她换到了地铺上,难免会惹得她误会。
犹豫片刻,他将自己的被褥给了她,掖好被角后,重新躺回了原位。
宋鼎鼎见他没了动静,便缓缓睁开眼。
这地铺铺在床榻上,她转过身,视线便正好对着漆黑黑一片的床底下。
虽然床底下什么都没有,但看了不少恐怖片的宋鼎鼎,还是感觉到有些害怕,她迟疑片刻,终究是没忍住转过了身子。
面对着少年的脸,她心底依旧不怎么踏实,一闭上眼,总觉得身后空荡荡地,仿佛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拖进床底下。
宋鼎鼎将重新阖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看向少年,他和衣而眠,但难免还是穿得单薄,原本身上搭着的被褥,还被他盖在了她身上。
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抿着唇,装作在做梦一般,带着被子朝着他滚了过去。
在感觉到身旁多了一丝温暖后,少年微阖着的眼眸,轻轻睁开。
他看着眼前女孩恬静的睡颜,自觉地向后移了几寸,整个身体都移出了地铺,挨在冰凉的地板上。
宋鼎鼎快要气死了。
他们两个现在都是小孩子,还没到男女有别的年龄,不过是凑合在一个地铺上睡一晚上而已,她倒是不知道,少年时的无臧道君竟是这般纯情。
那日在清平山庄的浴场中,从她嘴里夺荔枝时,也不见他有半分羞涩。
她再难忍下去,索性便将手臂伸到了被子外,嘟囔似的道了一句:“大哥哥,我好害怕……”
少年听见她的低喃,看着她伸到被子外的小手,迟疑着,犹豫着,不知思量了多久,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掌心。
他想,她一定是睡觉时做了噩梦,又想起了傍晚时,他母亲失态撞碎镜子的那一幕。
他往回挪了挪,用另一只手将被角给她掖好,而后安静躺在她身侧,握住她小手的掌心微拢。
宋鼎鼎总算不害怕了。
她心满意足的阖上眼,听着炭盆里燃着银丝炭,寂静的寝室中,偶尔传来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
不多时,便又添了两道悠长沉稳的呼吸声。
宋鼎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少年已经不在了。
而她呈大字状张开手臂,嘴角淌着亮晶晶的口水,身后被褥上也湿漉漉的。
她还以为自己腰后的伤口崩裂了,坐起来摸了摸后腰,突然惊醒了过来。
幻境里的记忆,犹如潮涌般涌入脑海,她面色微僵,缓缓朝着被褥上看去。
尿床了!她竟然尿床了!
宋鼎鼎快要哭了,这个身体看起来怎么也快要十岁了。
怎么十岁的孩子,还会尿床的吗!
是她昨晚上茶水喝多了?
可是她只喝了一口啊!
还是这个身体有遗尿症?
宋鼎鼎有些崩溃,她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连忙窜了起来,抱起湿透的被褥,躲进了他的衣柜里。
“咦,人呢?”
她听见翠竹的声音,脚步声逐渐逼近,又渐渐远去,哭丧着脸,从衣柜里钻了出来。
估计少年是给她找镜子去了,不管她能不能通过镜子离开,首先要将这尿床的证据销毁掉。
要不然,万一她通过镜子回不去,岂不是要在少年的无臧道君面前,体验一把当场社死的感觉?
宋鼎鼎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拖着厚重的褥子,小跑着走出了寝室。
洗是不能洗了,洗完晾起来,肯定会被他看见,届时他问起来,她也不好解释。
还不如一劳永逸,将褥子直接销毁掉。
这般想着,她便带着褥子出了院落,小心避着翠竹和哑奴,东躲西藏,成功离开了他的院落。
昨晚大雪纷飞一整夜,清晨时,哑奴已经清扫过大部分积雪,不过走起路来,还是难免脚滑。
少年的家很大,府邸几乎占了小半个海岛。
昨日是少年将她背回了府邸中,宋鼎鼎完全不认路,只能凭着直觉往前走。
不知绕了几圈,她停在一处半敞着院门的院落前,感觉胃里空荡荡的,若是再这样走下去,不等她销完赃走回去,便要低血糖晕过去了。
宋鼎鼎放弃将褥子扔进海水里的想法,停在远处,拿着褥子放在雪地里涮了涮。
直到将锦褥上泛着淡淡黄色的痕迹用雪水浸透,她才绕到一处狗洞外,把锦褥团成一团,堵进了狗洞里。
等做好这一切,她便准备沿着自己来时的脚印,抓紧时间赶回少年的院子里。
宋鼎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狗洞的另一侧,那院落里隐约传来近乎冷漠冰寒的男声。
“你是说,那小杂种带回来一个小女孩?”
“我昨日问她什么,那女娃娃都不说,我还以为她是个哑巴,但翠竹却说她会说话。”
宋鼎鼎离开的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
小杂种?小女孩?
后一句话,明显是少年母亲的声音,而那冰冷的男声,却不知是少年的什么人。
但是不管这男人是谁,少年的母亲怎么能容忍此人称呼她的孩子为小杂种?
“孤早说过,将那小杂种囚在地窖里便是,待到他心脏长成,便直接拉去剜心。你非要好好生养他,给孤惹一身麻烦!”
“你现在是在对我发脾气么?即便你是为了渊儿,可你一声不吭就与魔域之女通奸,生下这小杂种,你可曾问我的意见……”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公主的话戛然而止,只听那男人气愤道:“你还知道孤是为了渊儿?”
“若不是需要心脏救活渊儿,孤怎会自降身份,与魔域公主做交易?孤答应助她成为魔域第一位女帝,你知道孤废了多少心血,才让她同意为孤生下那小杂种吗?”
公主带着隐忍的哭腔道:“难道我没有付出心血吗?我好生养着他,还不是担心他体内有煞炁,届时剜心时,再将煞炁带到渊儿身上!”
听到这里,宋鼎鼎已经彻底凌乱了。
只是短短几句话,却隐藏着太多的信息量。
那说话的男人,竟是少年的生父,而看似对待少年亲近的母亲,却跟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男人愿意协助魔域公主登上女帝之位,而魔域公主则同意生下他后,将他当做交易品送给男人。
少年的出生,源自于一场不掺杂任何情感的交易。
他们只是为了将他养大后,用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