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夏不觉得游戏会这么好心。
由他选定,即为boss?
这话简直可笑!
游戏向来是高高在上的、阴险的、玩弄着玩家的姿态。
把如此巨大的权利交给玩家,这大概还是头一回吧。
他的一念之间,决定着这个c级场里,数以万计的玩家的性命。手里仿佛捏着沉甸甸的棋子,若是轻轻一抛,便是数万尸山血海。
殷长夏:[如果我现在不想选择呢?]
游戏:[权利可一直保留到怪谈三。]
殷长夏毫不示弱的回击着游戏的恶意:[那如果我想选择的人……是我自己呢?]
游戏:[……]
殷长夏轻笑:[不是你说的,由我选定,即为boss?我想了想这么辛苦的活儿,还是不能让给别人。]
游戏:[……]
向来都是它去玩弄别人,鲜少被怼到这种程度。
殷长夏表情里透着无辜,好像自己什么坏事也没干:[别那么紧张嘛,我开个玩笑。]
他当然知道不能这么做。
镇守游戏的boss,和扮演boss是两件事。
前者将永远留在游戏,后者只是游戏规则的一环。
而且玩家的通关任务和特殊任务,看似毫无关联,实则起了冲突。
想要通关玩家任务,一定希望boss不要太强,能让他们早些扫除障碍。
想要推动‘食欲’升级为b级场,一定希望boss不要太弱,否则根本无法承担。
殷长夏眯起眼,一肚子坏水想使。
游戏:[请您遵守游戏规则。]
殷长夏做了个投降姿势:[你看我哪里没有遵守?]
游戏:[……]
你哪里遵守了?
[由于您为培育者,本场游戏需保证养灵体质的开启时间累计满足30个小时。]
[倒计时正式开始:29:59:59。]
殷长夏:“……”
殷长夏只得安慰自己,养灵体质如果不近距离接触,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鬼娃娃的身体犹如熔浆一样,和霍一尘相连。
它瘪着嘴一副欲哭的模样,脱口就喊了一句:“爹爹……”
这大约是它的惯用伎俩。
它已经无法逃脱,身上的桃枝不停生长,快要变成一个参天大树。
在鬼娃娃那两个字说出口时,江听云懵懂痴傻的表情,突然就有了变化。
他竟然学会了着急。
江听云抢过了裴铮的身体,注视着殷长夏,有许多感情无法用语言表达。
“爹爹。”
“夏……夏……”
鬼娃娃叫一声,江听云也跟着叫一声。
殷长夏头疼扶额,觉得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词儿。
天已经快亮了,却因霏霏如雾的小雨,而迟迟不肯离开树梢,让晨曦降临。
周围仍是黑暗,大片浓云横在远天,仿佛得到了自由那样,在愉快的撒着欢儿。
正当几人交谈之际,原本趴在地上的画卷,突然飞了起来。
她们这次学聪明了,要把人先拖入画卷的世界再动手。
那些画立在了四周,将他们围堵了起来,如一个个黑洞,将一切碎石、残枝、包括池塘里断裂的荷叶,都一并吸入进去。
一时间狂风做起,让里面形成一道龙卷风。
殷长夏身体摇晃,有些站不住脚。
本来压在鬼娃娃身上的桃树,也因为没有彻底生根,树叶被一点点吸走。
这吸力是如此之大,脚底是松软的烂泥,霍一尘的尸体开始朝前,拖拽了一条长长的凹痕。
他的衣衫也染上污泥,画卷鬼们又宛如唱戏一般,凄厉的声音里充满了哀婉:“郎在欢心处,妾在肠断时……”
画卷里的世界仿佛搭建了戏台子,里面有敲锣打鼓的伴奏声。
咚铛铛铛……
女鬼们粉墨登场。
“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弃妇如今悔恨迟……”
那咿咿呀呀的声音,蒙上了阴惨和戾气。
殷长夏只觉头疼欲裂,这声音由外向内,直接响彻于脑海。
鬼种受其催动,变得不安分了起来。
裴铮再度拿回了身体,幸亏江听云刚醒,他这才能轻易的将身体给抢回。
裴铮:“我对付画卷,你去搞死鬼娃娃。”
殷长夏已经半蹲下来,发丝和裙摆被吹得狂扬,轻轻的点了下头。
身体在迅速失温,整个人都像是死了一样。
鬼种再度闷动。
殷长夏将金色匕首插入了鬼娃娃的身体,鬼娃娃不停乱躲,在霍一尘的身体里游走,怎么也不肯轻易受死。
鬼娃娃看殷长夏的眼神已经不是渴望,而转而变为了害怕。
它本来想殷长夏选定自己,原来他早就被种上了鬼种。
如今那个厉鬼,在发出警告。
养、养灵体质又不是只能种一个!
至于这么小气吗?
看殷长夏的样子,阳寿充足,起码能种两个!
鬼娃娃的神智不如几百年的老鬼,对养灵体质的渴望,以及对半鬼王的恐惧,同时在它内心交织了起来。
殷长夏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间都是寒气。
他感受到自己生命力的大幅度下降,殷长夏的眼神涣散,此刻也明白了不对劲,瞧见了自己疯狂下跌的阳寿。
一天一天的减少。
久未说话的宗昙终于忍不住自右手而出,红衣飘散在半空,借由鬼力抬起殷长夏的下颚,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
宗昙的手放到了殷长夏的胸膛处,话语里透着十足的危险:“给我安分点。”
殷长夏的眼瞳映满了宗昙的身影,他是一把锋利的冷刃,根本没有能够压制他的剑鞘。
鬼种不甘示弱,更加迅速的夺取着阳寿。
右手的红线一度涌出,包围在两人身边,周围的狂风碎石,也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们,这里就宛如形成一个独特而安静的空间。
残缺而破败的环境下,宗昙的红衣显得凄厉,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击感。
也正因如此,才会生出无法言语的美感。
在这个空间当中,宗昙的手终于触及到了殷长夏,两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的颤栗。
就这一瞬间,便让殷长夏苏醒过来。
宗昙阴沉的说:“你该不希望我直接徒手挖你出来吧?”
殷长夏:“……”
老婆,要这么血腥吗?
宗昙似乎对鬼种十分不满,尤其是他沉睡的这段时间内,殷长夏就被这东西给盯上了。
殷长夏对他的意义不同。
他的尸骨在殷长夏的身体里。
宗昙往日从未生出过这种感情,就好比属于自己的东西遭到外来的东西侵占,哪怕只是屈居于小小的地方,都让宗昙觉得无法忍耐。
宗昙:“你以为,我会任你壮大?”
鬼种又猛烈冲击着,仿佛在反抗。
宗昙施放出了强大鬼力,借由红线形成的空间,如有实质般的呈现了出来。
那种不祥和扭曲,根本不是一般的鬼魂。
这一幕令鬼娃娃惊愕,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恐惧。
是半鬼王!
万老爷费尽千辛万苦,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成为鬼将。而殷长夏的身边,就跟了一个半鬼王!
“还敢反抗?”
宗昙戾性尽显,却是以一个最为平静的笑容展露,“你知道他的身体里有我的骨头,还敢贪婪,就要承担危险。”
他寸土不让。
鬼力暴动成这样,终于压下了鬼种。
殷长夏脖间的骨哨轻轻摆动了一下,这才回归了平静。
宗昙淡漠的眼瞳重新和殷长夏相对,手指绕上了骨哨的红绳,一把将其拽落下来:“你太没防备心了,那些东西可恨不得全往你身上去。”
骨哨跌在了地上。
鬼种彻底变得安分。
不过当初发现骨哨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樊野会拿骨哨作为媒介。
殷长夏心脏乱了几拍,仿佛要迷失在这种暴力、强大、又孤注一掷的美感当中。
像是荒野里不肯熄灭的野火。
宗昙:“怎么了?”
殷长夏语气认真:“我在想,对你也需要防备心吗?”
他们在初初相见的时候,可是互相算计,也不会给对方留有余地。
宗昙提醒自己,他们只是被婚契和鬼骨强行绑定在一起。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让宗昙心绪搅乱。
“我们只是……同谋者。”
宗昙低声在他耳旁说道,声音如同融雪时的那抹冰冷,“当然要对我保留防备心。”
话到此处,宗昙便进入了右手当中。
红线又重新收回,载物对接再度中断。
殷长夏:“……”
他只是单纯的发了个问而已。
殷长夏倒是没有想太多,却不知自己搅动了别人的心湖。
裴铮那边已经解决了画卷鬼,手里是一张张的画卷堆叠,他将所有的人皮都收了起来。而小鬼和霍一尘的尸体,也不知道跑到了何处。
眼瞧着这里乱成一片,殷长夏捡起了地上的骨哨,赶忙和裴铮一起离开。
竹屋那边还有昏迷过去的曹登,他们也将曹登带走。
得快些回到关押玩家的厢房。
裴铮一路上沉默寡言,等到快要抵达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抱歉,利用你的身份,是想钓出李蛹。”
殷长夏:“我不也用了你的身份?再隔不久家园就要传裴大佬是个变态了。”
虽然很好气,但不知两人怎么都笑起来了。
裴铮:“这是e级道具清净瓶,能把脏污全都装到里面,一次性道具。先把你身上的衣服弄干净,免得让人生出怀疑。”
殷长夏也没有推辞,他们还需要过万海亮这一关。
能不能下墓,见到万老爷,就等白天了!
裴铮:“这些画轴你先收着。”
画轴全都被缩小了,变得极其容易携带。
殷长夏知道,除却道具以外,游戏里的物品并不能缩小。
现在这些人皮画能被缩小,便证明了它有能制成道具的可能。
……人皮灯笼。
裴铮:“我听闻每个故事之间,都可以用某些东西进行开启。”
殷长夏:“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皮画,就能成为人皮灯笼故事的开启钥匙?”
殷长夏接了过来,目光闪烁的看着这些画轴。
能找到材料,就一定能找到‘制作’的人。
看来还得搜寻更多的线索才行。
两人各自回到了厢房,他们关押的方位是截然相反的两边。
时瑶已经在屋内等待良久,如若殷长夏再不出现,就算是冒着风险,她也要出去寻找殷长夏。
一队的所有玩家也紧绷了起来,他们推举的领队玩家还不见回来,一定会对接下来的游戏环节产生影响。
“大佬不会有事吧?”
“别胡说!那可是a级玩家!”
等瞧见殷长夏的身姿,他们惴惴不安的神情才终于放下,连忙赶到了殷长夏的面前。
田兴松了口气:“您可算回来了。”
殷长夏压低了声音:“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田兴和时瑶正准备告知殷长夏,谁知外面却亮起了灯笼的光。
是万家的人!?
他们紧张的注视着这一幕,原以为他们会进来。可哪知这些灯光由近及远,很快响起了骚乱——
“池塘那边出事了!”
“又有鬼物夜袭?今夜还真是不太平,小少爷那边,晚上一直在学狗叫。”
“不是说万家有祖上庇佑?怎么还会闹出这些事?”
“快到七月半了,希望今年早点挨过去。”
仆人间的对话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