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
这两个字重重的砸在殷长夏的心头,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心湖翻涌了起来。
殷长夏从小厄运缠身,遭遇无数次危机,令他始终不敢放纵自己,有时甚至会因为过分谨慎而丢失良机。
这是他的坏习惯,也是他多次逃脱厄运的根本原因。
傲慢,放纵,这是殷长夏从未体验过的快感。
这种感觉犹如会上瘾的罂粟……太危险了!
随时会堕落,却又无法克制。
偏偏某人还在不断引诱:[是不是还想再尝试一次?]
殷长夏:[……]
宗昙压低了声音,犹如诱惑行船的海妖:[我随时都可以帮你。]
殷长夏:[……你在说笑?我有什么值得你帮的?]
宗昙:[想帮,不行?]
心脏有点发痒。
仿佛酥麻了半边,触电的感觉。这种极细微的感觉,被那句话勾起,从而在一点点的扩大。
然而很快殷长夏又回过神来,在内心呸了好几声。
一定有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谢,不用。]殷长夏冷漠拒绝,[我妈告诉我不能被拿着糖的怪叔叔骗走。]
宗·怪叔叔·昙:[……]
殷长夏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这边。
天空堆积着黑云,不知何时会来一场雷阵雨。
此时已经凌晨四点,夏日光照时间长,按理来说最多还有两个多小时,太阳就会完全升起来。
如果向思思还没有出事,第一夜就算平安渡过了。
殷长夏推测着——
既然盛干先回了701,向思思应该也会回到702。
毕竟她今晚自导自演的事,还需要有个交代。
“再去一趟702吧。”
殷长夏喃喃自语,随即便飞快的朝着702走去。
走廊尽头是垃圾堆,上面堆满了许多烂掉的西瓜,红色的汁水从破口中洒出,惹来一堆飞舞的苍蝇。
老楼破旧,处处充满了朝暮之气,仿佛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
好在几个房间都在七楼,殷长夏很快便抵达了702。
才刚刚靠近,便听见了里面传来的谈话声——
唐启泽:“向思思?你怎么回702了,我有事跟你说,你……”
唐启泽刚要将号码牌的秘密道出,殷长夏便迅速从屋外走了进去。
不能轻易让向思思知道这件事!
唐启泽注意到了殷长夏,眼神发亮像是求表扬一样:“来得正好,我找到向思思了。”
唐启泽还不知道向思思和盛干合作的事!
殷长夏拽着唐启泽,立刻就一个标准的碰瓷,跌倒在了地上:“救我!!”
唐启泽:“???”
猫都没他会碰瓷!
向思思站在屋子里,整个身体微微发颤,仿佛要被黑暗完全侵蚀。
台灯发出微弱的光,颤巍巍的,好似下一秒就要熄灭。
向思思缓缓望向了殷长夏,身体不自觉的佝偻弯曲,露出即将做坏事的心虚。
这可是殷长夏自己撞上来的,怨不得她!
唐启泽着急的询问:“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杀人狂……?”
殷长夏擦了擦眼泪,戴上了痛苦面具:“郑玄海那狗日的要杀我!”
演员+1。
唐启泽越发懵逼了。
殷长夏不是成了郑玄海的掌控者吗?郑玄海哪有这个胆子!
唐启泽觉得自己好像看漏了十集剧情。
可被迫献出全部的向思思却了然于胸,殷长夏或许跟她遇上了同样的事了。
可惜啊,他从郑玄海的手中死里逃生,又即将栽到自己手里了。
向思思眼神发狠,不再犹豫,小心将引魂香捏在手心,一步步朝着殷长夏走去:“地上凉,还是坐沙发上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向思思正要假装扶起殷长夏,给他抹上引魂香时。
哪知刚要伸出手,殷长夏那边就吐血倒地了。
向思思的手僵在了半空:“……”
唐启泽:!!!
唐启泽蹲下身去扶起殷长夏,赶忙将殷长夏放在沙发上,紧张到发颤:“兄弟,你怎么了?”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
殷长夏可是癌症晚期!
殷长夏虚弱的喘息了好几声,没想到自己真的应景的吐了口血。
他可没这个本事,能做到想吐就吐。
[老婆,助攻真给力。]
宗昙:[……]
殷长夏眼睛掀开一道缝隙,声音沙哑的说道:“我有重要的信息告诉你们。”
唐启泽被他这交代后事的阵仗吓坏了,表情苍白到了极点,立刻就握住了殷长夏的手:“你先休息,管他什么信息。”
殷长夏趁机用力的拽了下唐启泽的手。
唐启泽:“……”
这两人都是人精,唐启泽在反应过来殷长夏在装的同时,反应极快的干嚎了起来。
唐启泽演得更加用力:“好好好,你伤成这样还要告诉我们信息,想必十分重要,我都听着呢。”
演员+1+1。
这两人配合太好,向思思果然上当。
她突然很想知道殷长夏手里到底掌控了什么信息,倘若能打听清楚,不仅可以帮助自己通关游戏,还能去盛干那里邀功!
没人会拒绝这样的诱惑。
向思思着急的问:“什么信息?”
殷长夏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胡诌了起来:“游戏最终只允许三个人通关,所以考核官才通过各种办法,想要除掉我们。”
三个名额?
初次听到这消息时,惹来向思思震惊,然而很快她又产生了怀疑。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不是当初那个傻白甜了,为了能活下去连害人都敢,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向思思怀疑的问:“真的?”
唐启泽一听这话,便知道殷长夏想要干什么。
毕竟他也是曾经的受害者。
三个名额一定是骗人的。
不过必须得让向思思相信!
唐启泽愤怒的转身:“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不相信我兄弟?”
向思思后背冒出冷汗,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
今夜的事令她神经绷紧,至今都没放松下来。
向思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殷长夏单手支撑着身体,勉强又虚弱的对唐启泽说:“没关系,向思思不相信也有道理,我不介意。”
唐启泽哽咽的说:“这可是你拼了命得到的信息,她不信我信!”
殷长夏:“……”这尼玛演得比他好?
殷长夏更加气若游丝了,对向思思说道:“在发现这条规则之前,我已经发现了好几条蛛丝马迹,你仔细想想,自己都能明白。”
向思思:“可、可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唐启泽急了:“你先听我兄弟把话讲完!”忽悠完!
向思思:“……”
“你不信老玩家在大力削减新人?”
殷长夏眼神微闪,想从向思思那里将道具骗到手,或者骗出盛干的考核官任务,“那好,我就一条一条的告诉你!”
殷长夏迅速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重构一套逻辑。
“其一,考核官下达了任务,让我们在四十分钟内逃出杀人狂的屋子,却反而吸引了杀人狂的仇恨,这便削减了许多新人玩家。”
向思思迟疑的点了点头。
这里的确有问题。
“其二,玩家晚上必须两两分组,这是由考核官的嘴里说出来的,而非游戏提示!”
“要维护号码牌规则,必然是一个玩家一间房,这样规则才会更好的进展下去。如果是两间房,杀人狂袭击的时候,难道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不会遭殃吗?”
向思思和唐启泽都听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唐启泽明明知道殷长夏是胡诌的,也不得不佩服起他的嘴炮。
殷长夏喉咙里发出一句破碎的音节:“最后让我恍然大悟的,是郑玄海那句话……他说游戏通关,末端的玩家不想死,就得去强前端玩家的号码牌。”
向思思紧张极了:“难道游戏不该这么通关吗?”
殷长夏摇头:“我和唐启泽推断出来了更加惊悚的事情。”
唐启泽微怔,刚才殷长夏强行掌控话题主导权,不就是不想告诉向思思吗?
殷长夏用眼神示意,哪里是不想告诉向思思,而是要让这条信息得到最大化的利用。
唐启泽立马就懂了,接过话茬:“人人都嫌弃你,不想管你。可这都是错的!”
向思思:“……错的?”
唐启泽:“杀人狂第一夜根本不强,只要开了口子,日后就会更难对付。若是能在第一夜护住了序号末端的你,我们就有一线生机!”
这件事情或许连考核官都没推测出来,而是被游戏阴险的藏在了深处。
在看到玩家之间自相残杀后,再缓慢的道出,是用规则戏耍着他们。
可惜,提前被殷长夏解读了出来。
在这种游戏当中,谁掌控了足够多的信息,谁便能碾压规则!
“只要护住了我……七日回魂夜杀人狂就不会很强?”向思思宛如扼住了喉咙,破碎的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如果她能早一点得知,是不是就不用向盛干献上全部了?
明明自己是该所有人保护的对象,却因为考核官的诱导,导致了她这样悲惨的处境。
向思思捏白了手,心里燃起了对考核官的恨意。
盛干,他该死!
向思思:“只有三个通关名额,考核官一定不会让给我们。”
殷长夏:“……所以接下来,考核官一定会更加分化我们。”
向思思眼眶赤红,对考核官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
盛干这个人渣!
盛干还花了她的阳寿!
向思思一下又一下的咬着自己的手指甲,满腹都充斥着怨恨,扭曲的情绪迅速生根发芽。
只不过向思思依旧不敢完全信任殷长夏,她已经犯蠢过一次了,害怕再来第二次。
刚这么一想着,三人便在门口看到了考核官郑玄海。
他一口一口的抽着烟,整张脸都掩盖在烟雾当中,额头的一道疤痕写满了狰狞感:“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演员+1+1+1。
向思思吓了一大跳,内心对考核官生出无限恐慌。
盛干已经让她有了阴影,如今再见到其他考核官,便不把自己和他们放在对等的位置上了。
低微、自卑、又恐慌。
这些都是对掌控者才会有的,在献出所有的那一刻,便被游戏深深植入了这种情绪。
唐启泽挡在了殷长夏面前,戒备的说道:“我大哥是唐书桐,你该不会不知道?”
郑玄海微垂着眼眸,掩盖着自己的目光,回不自觉的朝殷长夏的方向瞥去。
这也是被游戏植入的习惯,茫茫人群里,他们总会第一眼注意到自己的掌控者。
郑玄海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刚才沉默的数秒,是装作思索的模样:“行吧,看在唐书桐的面子上,我就饶殷长夏这一次。”
一个屋子,三个演员。
郑玄海在离开前,又补了句话,满怀恶意的扫视着三人:“杀人狂第一夜还未选出目标……你们拥有高序号的号码牌,根本不需要担心,不把向思思推出去?”
向思思内心涌起惊涛骇浪。
果然如殷长夏所言,考核官在分化她们!让她们自相残杀!
她的心里更恨,已经完全相信了殷长夏的话。
防盗门被紧紧关闭,上面有一张被使劲儿压出来的脸,是方才被杀人狂袭击时留下的。
那张脸雕塑似的,每一个棱角都被不锈钢包裹,借由昏晦的灯光反射,看着格外渗人。
屋内陷入了沉默,向思思的呼吸紊乱至极。
此刻向思思满脑子都是——
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骗她!
明明只有三个名额了,盛干还说会保住她,真是可笑。
殷长夏捏白了手:“这三个名额,说什么都不能给考核官。”
向思思气得浑身都在打颤:“……嗯。”
殷长夏突然提起:“如果有一个能做我们内应的人就好了,只要能打探出考核官的任务是什么,我们先一步去毁掉他们的任务,他们就无法通关了,名额也自然让出来了。”
说到这里,殷长夏又摇头叹息:“这不可能的,考核官哪里会相信我们的话。”
向思思捏了捏手心里的引魂香,懦弱的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做决定。
盛干这样利用她,践踏她,向思思恨不得杀了盛干。
可这有什么用?
盛干已经是她的掌控者了。
向思思悔不当初,只恨自己太过愚蠢,为什么要主动向盛干献出所有?
现在盛干想让她死,就是一句命令而已。
唐启泽:“就算没有内应,也可以获得对方掌控权,这样他就会乖乖听话了。”
殷长夏:“什么!掌控权?”
唐启泽:“……”
这演技,如果不是他刚刚看见殷长夏拿走了郑玄海的掌控权,还以为他真的不知道呢。
看殷长夏这样对待向思思,唐启泽便猜到向思思这儿一定出了问题。
向思思可真惨,和殷长夏比忽悠。
一个青铜,非要和王者玩儿套路?这哪里能玩儿得过!
唐启泽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我们夺走其中一个考核官的掌控权!”
向思思好似也看到了希望,小声的发问:“……那、那如果说,这个考核官手里有其他玩家的掌控权呢?”
唐启泽:“掌控权会被转让给胜者。”
向思思眼神微闪,要把引魂香洒在殷长夏身上的想法就此转变。
她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她的掌控权不管转让给殷长夏还是唐启泽,都比盛干手里捏着强。
向思思闭紧了眼睛,每一根睫毛都在颤抖:“我可以当内应,盛干还挺信任我的。”
如果被这两人深究了,要不要说出掌控者的事?
向思思满脑子都是恐惧,生怕殷长夏和唐启泽打破砂锅问到底。
殷长夏:“你这么笃定,手里是有道具吧?”
向思思连忙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殷长夏露出一个笑容,意味深长的说:“那就交给你了。”
唐启泽满脸的麻木,想当初他就是这样被殷长夏忽悠的。
殷长夏还特别‘体贴’的给人家找理由,好让向思思不必解释自己的违和之处。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损了。
三人一直待在屋子里,或许是怕了殷长夏,杀人狂第一夜总算没再袭击。
向思思手上都是汗水:“杀人狂怎么没袭击?不是说窜房会增加风险吗?”
殷长夏:“你也说是增加风险,而不是必然的事件。况且今晚我被郑玄海追杀的时候,早就已经和杀人狂交过手了,是01的号码牌保护了我。杀人狂知道我在这里,怎么可能还撞上来?”
向思思松了口气,同时又懊悔自己跟错了人。
一步错、步步错。
唐启泽站起身:“六点半了,我去送殷长夏回708。”
向思思点了点头。
走廊依旧很安静,从石制镂花的窗户的缝隙,还能看到外面云层中透出的微光。
几束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也驱散了身上的阴冷和恐惧。
这漫长得犹如寒冬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唐启泽低声询问:“你忽悠向思思的原因,到底是为什么?”
“向思思和盛干勾搭在一起了,而盛干……”殷长夏拧紧了眉头,掩盖不住恶心,“那人渣好像想对我下手。”
唐启泽瞪圆了眼,不由一阵后怕。
还好自己没犯蠢,没有当场揭穿殷长夏,而是配合殷长夏演了场戏。
殷长夏将劣质药水递给唐启泽:“这是郑玄海的道具,可以加速伤口愈合,但一定记住,必须等到晚上再用,否则就会成为毒药。”
唐启泽没想到他还惦念着自己的伤,喉头哽咽,好像快融化在温水当中。
他将殷长夏送到了708门口,天终于亮了,这混乱的一夜总算过去。
唐启泽:“对了,盛干和郑玄海同为考核官,你又是郑玄海的掌控者,完全可以让郑玄海去做这件事啊。”
殷长夏笑得眉眼弯弯,漂亮而蛊惑人心:“谁说我没有。”
这样的美貌十分少有。
拥有这样的长相,就算是使坏耍诈,也很难被人记恨。
唐启泽:“……那你又引诱向思思是为了什么?”
几束光终于穿透了云层,驱散了黑暗,周围的亮度被一点点提升。
阳光穿透镂空石窗,洒下一地斑驳的碎金。
殷长夏笑得危险:“报仇要报双份,老子要让他背刺两次!”
—
天终于亮了,第一夜所有玩家生还。
七点整,所有玩家一同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