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跟踪了。
殷长夏心头发憷,只怕万一说出去,别人会觉得他是一个有妄想症的疯子。
毕竟,找不出任何证据。
“小祈,你听着吗?”
殷长夏这才回过神来:“听着呢,任叔。”
他八字极差,父母便给他起了个小名压命,熟悉的人都喊他小祈。
任叔深深的看着他,脸皮堆满皱纹,眼珠也带着一股浑浊的色彩:“那宅子虽说是你爸妈留给你的,但好歹是个古宅,年久失修,不太好住人,你真的想清楚了?”
殷长夏点头,他病痛缠身,早就被判了死刑,活不过今年春天。
三个月,已经是极限。
殷长夏陷入回忆:“爸妈在世的时候,一直想让我回来,我总是拧着,现在回来也好……”
任叔似有千般话语,却卡在喉咙深处。
夜色稠如墨汁,沉沉欲坠,天边连一颗星光也无。
这样的黑暗,像是要把天地都拖入深渊。
任叔领着殷长夏,朝着更深的山里走去,表情显得格外凝重。
森林如海,暗苍的色调,犹如一副古板的油墨画。
不远处,是一座伫立的古宅。
在抵达门口那颗巨大槐树后,任叔脸色微变,又强硬的压了下来:“到了,就在这儿。”
任叔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了香,屏住了呼吸,拿着香朝灯笼里的蜡烛点去。
那个神态,仿佛他点的不是香,而是他的命似的。
任叔面色似有疯癫,嘴里念念有词:“一定要点燃,一定要点燃……”
殷长夏满脸懵逼:“进个屋子而已,还、还要点香?”
任叔的眼瞳瞪得犹如铜铃,肌肉紧绷而无法放松:“小孩子家家!可别乱说!”
殷长夏更觉得奇怪,仔细观察着这座古宅。
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明明是森林深处的宅子,却完全听不到四周的鸟兽虫鸣。
太安静了。
殷长夏:“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门口怎么种槐树,也太不吉利了。”
槐树,会招鬼。
任叔没有回答,垂着松垮的眼皮,紧盯着手上的香。
浓雾逐渐包围了这里,视线变得更窄,夜半时分,凭添些惊悚凄冷。
香,并没有被点燃。
对方不肯接受。
任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莫大的恐惧崩断了最后一根神经,后背渗着大量粘腻的冷汗。
可他却不敢动。
殷长夏一回过头,就看见任叔这么害怕,体谅的接过他手里的香:“不过就点个香嘛。”
任叔大叫:“别……!”
下一秒,香就被点燃。
周围那诡谲到扭曲的景象,也轰然间驱散。
任叔怔怔的盯着殷长夏,连眼皮都不敢眨。
他极度震惊,情绪翻天倒海,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香是用来喂鬼的,看来不是点不燃,而是点香的人,不能入了那东西的眼。
‘他们’接受了殷长夏的拜祭。
“怎么会这样?”任叔低下头,喃喃自语的念叨着,却也终于下了决心。
殷长夏刚才一直观察着古宅,也没注意到香点不燃的事。
他摸了摸后脑勺:“这么容易就点燃了,哪儿用这么半天呀。任叔,你刚才是不是没挨着火?”
任叔:“……”
分明就是‘他们’偏心!
任叔哼了一声,催促道:“进去吧。”
殷长夏一手拿着香,一手拿着任叔给的灯笼,终于走到了古宅里面。
里面颇为古旧,却也能见到昔日的繁华。放眼是红墙环护,甬路相衔,阶下铺满了石子,又有佳木葱茏,花木深处便是正厅。
这样气派的古宅,也算少有。
然而荒废太久,腐烂枝叶散落一地,连空气里也夹杂着淡淡腥味。
殷长夏看得入神,没想到任叔根本就没有跟进来。
殷长夏回过头,有些疑惑:“任叔?你怎么还不进来?”
灯笼照亮了任叔的半张脸,只能看清他的下巴。上半部分完全没入到黑暗当中,以至于他看上去都显得狰狞,像是一个在黑暗里张牙舞爪的怪物。
“小祈,你不该来这里。”
话音刚落,刚才还平静的古宅,竟然卷起了剧烈的狂风。那扇看上去极重的木门,都被这诡异的风吹动,‘砰’的一声关闭。
殷长夏用手挡住了眼睛,狂风裹挟着碎枝和飞石,一同朝他砸了过来。
一扇巨大的木门,阻隔了两人,仿佛一个在阳间,一个在阴间那样。
任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仿佛隔了山水,蒙了雾气——
“这间屋子,可是个凶宅啊。”
殷长夏心脏狂跳,死死的拍打着大门:“任叔!开门!”
大门被严丝合缝,外面忽然没有了人声。
殷长夏正惊慌不已,结果那种跟踪的感觉又上来了。
有东西……在他背后!
后方传来粘腻的声音,阴森湿凉的紧贴在他的耳朵处:“嘻嘻,养灵体质……”
“谁能钻进他的肚子,谁就是下一任鬼王!”
这话语听在殷长夏耳朵里,只是一段分辨不出内容的闷音。
殷长夏之前一直被跟踪,根本看不见跟踪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他现在却明白了。
“难道跟踪我的,并不是人,而是……”
那个字,卡在了嘴边。
跑!
双脚迈动时犹如千斤重,殷长夏的表情终于变得慌乱起来,浓稠的黑暗不断攀登着,他发疯似的奔跑起来,古式的走廊像是望不到边界,前方的黑暗也永不止息。
空荡荡的房屋中,显得死寂又阴森,只剩下身后的嬉笑声:“嘻嘻嘻……”
殷长夏跑了一圈又一圈,却根本无法走出这个地方。
鬼打墙。
这三个字,莫名浮现于脑海当中。
殷长夏的心脏跳得极快,已经开始发疼,汗水顺着下巴滴下,而后方的鬼怪像是猫捉老鼠似的玩弄着他,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扑上来。
谁曾想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被鬼怪玩弄!
身后的声音越发逼近,一只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从后方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