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老九和罗教主愤愤作罢。
罗教主朝山下走了一步,忽伸手捂住自己脖颈处的伤口,一摸,一看,满掌鲜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先是不耐烦。极北雪原又名“寒荒之囚”,能被江湖世家联手驱逐到这的,当年都是兴风作浪的魔头,被箭风划破个脖颈有甚好大惊小怪的?
但很快,众人就意识到不对。
——罗教主炼的是肉身邪法,若论筋骨坚韧,在场的没一个比得过他。
一点小箭伤,绝不至于令他惊诧。
白面书生抢步上前,只见罗教主脖侧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来,任由他怎么驱动功法,都毫无愈合的迹象。见此情形,白面书生急急取出些药粉,洒在伤口处,一连换了好几种,方堪堪止住血涌。
“这箭……”
幽老九惊疑不定。
他们被驱进雪原时日不短,跟图勒巫师有过几次交锋,但绝对没有哪个巫师可怕到这种地步。
“看来,那人不是普通的图勒巫师。”白面书生收回药囊,神色沉凝。
几个被困雪原的魔头面面相觑。
白面书生察觉到气氛的沉闷,略一沉吟,忽然一拍掌,笑了起来:“诸位不用泄气,在下有一良计可对付这图勒人的巫师……”他倒也不卖关子,直接笑道,“方才谷中的少年,大伙儿可都瞧清楚了?”
听他提起谷中少年,罗教主的眉头挑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瞧上了,不过,现在可不是玩美人的时候吧?”
他一语道破白面书生心底的龌龊,白面书生却不恼,只是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一俗人,自是不能免俗。”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这回教主可是冤枉在下了,方才青某留神那少年,保证是瞧得再真切不过……”
“你们猜,我在他衣上瞧见了什么?”白面书生笑问。
“你少在这卖关子了,”有人低笑,“除了瞧人长得细皮嫩肉,瞧怎么把衣服扒下来,还能瞧什么?”
众人一阵窃笑。
显然都有些想法。
白面书生忽地收了笑:“想法?”
他冷哼一声。
“若你们瞧清楚这个,还敢有想法,青某敬你们是条好汉。”
说着,他用脚尖在雪地寥寥几笔,画出个极其古怪的图腾——一株停了九只鸟的古木。[1]木栖九鸟的图腾一出现,其他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便是再嚣狂的人都流露出惊愕之色:“枎、扶桑?[2]东洲扶风……仇家!”
“东洲仇家”四字一出,四下骤然寂静。
有几人甚至还下意识握了握手,露出几分怨毒、愤恨、惊怒,以及恐惧。
死寂中,罗教主突然鼓掌道:“好、好、好。怪不得青狐先生如此镇定自若,原来是早有计较。”
白面书生抽出柄折扇,不紧不慢地敲着掌心:“刚那少年,穿的是罗烟裳,配的是九翎玉,便是在仇家,能有这待遇的,也只有寥寥几人。虽说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剑神酒仙的小辈,但地位尊崇是肯定的……”
话说到这,其余人都已经明了。
不少人低低笑了起来。
仇家是东洲第一世家。
出了名的护短跟不讲道理,一旦有人胆敢对家族中人下手,报复起来的手段足以让邪魔都为之胆寒。就像白面书生所说的一般,知晓身份后,便是方才那姝丽无双真落到他们手中,他们也没胆子下手。
既然族中小辈流落雪原,依仇家的作风,定是要兴师动众来找的。
关键便在于此:
中原世家,对雪原部族可没威慑力可言。
那些该死的图勒人,根本就是一群蛮民,别说“仇家”了,他们懂不懂“世家”是什么都是个问题。那些图勒蛮民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抢了个什么大麻烦回去……方才距离虽远,但他们可是看清楚了的。
依照那群蛮民对中原人的排斥轻蔑,小美人会被糟蹋得很惨吧?
“就祝仇家的小公子莫要死得太早了,”白面书生眼底掠过一丝嫉妒,和报复性的快意,“走吧,回去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
他一敲折扇,轻哼一声。
图勒……
雪原之鹰?
作者有话要说:
[1][2]木栖九鸟的图腾,是华夏传统图腾之一。《山海经》曰“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其中汤谷又做扶桑、桑林、空桑、穷桑,在华夏古文明中是东平原区的第一政治文化中心,是殷商民族以及古代其他若干民族祭祀祖先的圣地。《初学记》记载蚩尤与黄帝相伐的地址,便在扶桑。又见《归藏》称“空桑之苍苍,八极之既张,乃有夫羲和,是主日月”,桑林、扶桑在华夏上古文明中拥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详细见《中国青铜时代》对此的记载。扶桑主日月,扶桑木上的九鸟便是九只金乌。神木栖息神鸟,东周、汉代美术的重要文化象征之一。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便是如此“扶桑树枝上栖息九只鸟,九鸟象征九日,剩下一只鸟隐藏在树底”。详情参见《天神与天地之道:巫觋信仰与传统思想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