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届高考，溶城一中依然战果累累、傲视群雄。不仅重本率居全省之首、出了两位文理状元之外，航空实验班的八十名毕业生全部被空军院校录取，其中，七名同学获得双学籍飞行学员的录取资格。
毕业前，小雏鹰们身着和教官们一样的藏青色军服照了毕业照，首届航空实验班毕业生留影被存入校史馆内。他们不仅是溶城一中优秀的毕业生，更是未来的准飞行员。
三年时间，从建立之初便充满了争议和关注的航空实验班，终于凭借着校方、老师和同学们的努力，向社会各界和自己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正式成为溶城一中无法取代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重要阵地。
拿到首航大的录取通知书，看着和陆之恒大致相似但不完全相同的蔚蓝底色和纸飞机图案，庄文曜差点哭出来。
我永远不能成为想你一样的人，但是我能成为我自己，然后和你在一起。
在全家人的一片欢欣鼓舞中，庄文曜遵守约定，打算向父母坦白。
“妈妈，老爹，我恋爱了。”
“……”
张馨正捧着儿子的录取通知书笑得合不拢嘴，一听这话更为惊喜了，连波澜不惊的庄方益脸上都浮现出些许兴味。
“真的假的？这可是好事呀！”张馨激动地坐到庄文曜身边，连连发问，“谈多久了？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呀？什么时候带回家来让我见见……”
父母的期待反而令庄文曜愈发紧张。他攥紧双拳，眼一闭、心一横：“不是女孩！”
张馨懵了：“啊？”
“不是女孩……”庄文曜低着头，小声解释，“是男孩……”
张馨重复了一遍，试图确认：“你的恋爱对象是男孩？”
庄文曜简直羞耻得想当场蒸发掉，红着脸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复，张馨笑容凝固，庄方益更是当场垮下脸，神色极其凝重。
庄文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闭着眼睛等待审判。
张馨注意到了儿子的紧张，对庄方益使个眼色，重新换上一副笑脸，而彼此都是最亲近的家人，谁都看得出她笑容中的不自然：“阿曜，女孩子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会喜欢男孩子呢……”
“不是……”庄文曜紧紧绞着手指，声音细若蚊呢，“不是女孩子不好……是我喜欢的人，恰好是男孩而已……”
张馨笑着拍拍他的手背：“妈妈知道了。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得跟爸爸妈妈说说呀，或者抽空让我们见见呢？”
“你们见过……”
“见过？”张馨纳闷又好奇，“是你们班的同学？”
庄文曜霍地抬头，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是……”
这一秒仿佛有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在张馨紧张期待又故作淡定和庄方益冰冷严肃的目光中，庄文曜终于揭晓了答案：“是陆之恒！”
“陆之恒？！”张馨的声音直接高了八个度，“你的恋爱对象是陆之恒？！”
庄文曜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了，脸烫得烙人，僵硬而大幅度地点了两下头。
没想到张馨像变了个人似的，顿时喜上眉梢，搂着庄文曜的肩：“你早说呀！什么时候谈上的？不会高中那会就开始了吧？怪不得你非要考首航大呢！对了，小陆什么时候放假呀？再回来的时候咱两家一块出去吃个饭呀……”
情况急转直下，庄文曜有点摸不着头脑：“妈，你不生气了吗？”
张馨笑得合不拢嘴：“我生什么气呀，高兴还来不及呢！”
“啊？”庄文曜大惑不解，“可是你刚才还……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接受不了我和男生……”
张馨解释道：“我不是在意这个，是担心你啊！你刚高中毕业，也是成年人了，但还是太年轻。妈妈是害怕你在社会上遇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被带沟里去了。交友不慎、遇人不淑，是会毁了人一辈子的！但是陆之恒不一样呀，妈妈知道他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害了你的。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妈妈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要你开心、平安，妈妈就开心！”
“妈……”庄文曜咬着不住颤抖的嘴唇，猛地扑到妈妈怀里，“我爱你！呜……”
张馨笑着顺着他的背：“好孩子，不哭啊……”
mǔ_zǐ 两个抱在一块，半晌，张馨终于把哭得稀里哗啦的儿子哄好了。
庄文曜红着眼眶，从妈妈的怀抱里退了出来，这时庄方益突然起身，表情还是一样的凝重，没有松懈半分，转身回到书房，“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庄文曜愣住了，求助般看向张馨，“妈，老爹他不高兴……”
“嗐，别理他！”张馨握住庄文曜的手，“快和我说说你和小陆的事。”
庄文曜低下头：“妈，你不反对，真的太好了……”
张馨笑道：“这有什么好反对的？小陆是个好孩子，我对这个儿媳很满意……”
庄文曜心脏地震：“儿、儿媳？！”
张馨见状改口：“对不起，用词不当。儿……儿婿？”
庄文曜脸通红，害羞得语无伦次：“啊啊啊妈你别这么说啦！就和以前一样称呼他就行啊！你这样说好、好……”
“我知道！”张馨忍俊不禁，“就是开个玩笑嘛！我还从没见过你害羞成这样呢，真好玩……”
庄文曜委屈巴巴地撅起小嘴：“张姐你真是够了……”
可玩笑过后，心里还是有个结解不开，相当难受。
“不行！”他霍地起身，“妈，我要跟老爹谈谈！”
张馨也不笑了，叹了口气，跟着站起来：“不用着急，等过两天、他这劲下去再谈也行……”
父子俩不愧是父子俩，这时候庄文曜的倔劲也上来了：“不，就要现在谈！”
“行吧。”张馨不再坚持，“去吧，别紧张。”
“嗯！”
庄文曜走近房门，每靠近一步，都增加一分勇气，终于足以支撑他叩响了房门。
“笃笃笃。”
没反应。
没关系！
母亲的支持给了他很大勇气，庄文曜一个深呼吸，高声道：“老爹，我进来了！”
庄方益坐在书桌后，摘了眼镜，垂首揉捏着眼角，看上去没了刚才的气势，整个人的气场都松弛了下来。
其实他已经意识到，刚才一言不发就离开的举动有些欠妥，令整个家的气氛剑拔弩张不说，还会刺激到孩子的心情。
但是庄方益作为医生，临床上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男同性恋群体也并不陌生，形形色色、千姿百态。
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有病。
不然也不会去医院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对这类群体的印象，可能不会极差，但一定不会太好。
而现在突然被告知，自己的儿子也是其中一员……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但这会时间过去，庄方益也调整好了心态。
作为父亲，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走上歧途。
“老爹，”庄文曜鼓起勇气走进来，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你骂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