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片漆黑,孩子的哭声更显得凄厉骇人。
顾燕迅速关掉灶火,不顾黑暗冲进客厅,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扑过去把孩子抱起来,一遍遍地顺着他单薄的脊背:“小月不哭,妈妈来了!小月不哭……”
安慰的声音却被哭声掩盖了。时月害怕得放声大哭,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顾燕见状,泪水也不可自抑地涌了出来。
时全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老婆孩子的眼泪,一颗颗如利剑一般刺伤了他无谓的自尊心。他顿感烦躁,暴怒地抬脚踹上顾燕瘦弱的肩:“哭哭啼啼的,要死吗!”
顾燕一下子仰面倒在地上,猛地抽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秀眉拧成一股。
“妈妈!”时月吓破了胆,但恐惧到了极点,反而生出一股勇气。他突然扑向时全,紧紧搂住了他的小腿,哭喊哀求,“爸爸,你打我吧,不要伤害妈妈!爸爸……”
小小的身躯像非牛顿流体一样,紧紧黏在腿上动弹不得。时全讨厌这种感觉,心里的火噌地窜起来,也不管什么亲生骨肉,下一秒就要把这小人掼在地上,顾燕却像预知了他下一步行为一般,猛扑过去抱住他另一条腿:“小月快放手!”
现在两条腿都陷进去了。时全气得想要杀人,狠狠摔甩了顾燕一耳光:“臭娘们,起开!”
顾燕应声倒地。
打骂还不够,时全又用解放的左腿朝她腹部来了一脚:“*@#¥%*……”
时月在一边看着,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双手双脚都是软的,颤抖着爬到妈妈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妈……妈妈……”
时月的呼唤像是从渺远的地方传来。顾燕身体蜷曲、表情痛苦,脸色像纸一样苍白,在黑暗中瘆着惨白的光。腹部传来刀割般的剧痛,明明痛楚难当,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刚才那一脚踢到了一片柔软,时全心头的烦躁并没有得到完全的纾解,又对着顾燕屈曲的膝盖踹了两下:“起来,别装死!”
毫无反应。
“妈的……”时全蹲下,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却发现顾燕浑身僵硬,竟一动不动,喉咙里传来极微弱的、金属摩擦般的呼吸。
时月崩溃大哭:“妈妈——”
“操,不会真死了吧?”时全拍拍她苍白湿冷的脸蛋,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又摸了摸她僵的肚子,原本的柔软无力变得异常僵硬紧张。
他慌乱中在妻子身上没头没脑地摸索检查,一时不查,突然被撞开。
“不许你碰妈妈!”
……
抢救室里。
监护仪不断发出急促的警报声,血压的数值不断往下掉,心率却高得惊人。
护士:“立即输液,建立静脉通道!”
实习医生:“老师,是不是要经腹腔镜进行穿孔修补?”
庄方益用听诊器听了听患者腹部,又查看了她的睑结膜和甲床:“不,开腹探查。”
“开腹?”
庄方益:“病人腹腔有积血。”
众人立刻会意:“准备开腹手术!”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医院的走廊上回荡着男孩的哭声。
时月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如丧考妣。
时全愣愣地盯着走廊里的白墙,懒得去管他,心里想的是逃避责任的说辞,以及顾燕要是死了他该怎么办。
良久,手术室的门开了,一群医生护士满手是血地走了出来。
“庄大夫的手术做得可真漂亮!”
“手术是一方面,要不是老师发现了出血,当机立断决定开腹,这个病人怕是抢救不过来。”
“你说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临床经验吧……”
时全“腾”地站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询问:“救活了吗?”
当晚的值班医生正巧是庄方益,手术做完已近凌晨两点。无影灯下,没有黑夜。他已经不知多少次进行过这个时间点的手术了,虽然精神略有些疲惫,但仍语气平稳、言简意赅地说:“救活了。十二指肠溃疡穿孔合并出血,经胃大部切除,暂时度过危险期,后续仍需抗感染治疗。”
“哦……”时全僵硬地点点头,“谢谢大夫!”
踢了一脚竟会这么严重,这是他没想到的。冷静下来以后,时全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了。
庄方益没理会他,瞥了眼哭到声音嘶哑、快抽过去的小男孩,不动声色地走开,换下手术衣。
处理完术后的一应事务,再回来时,时全正在大声训斥时月。
庄方益叫家属来到医生办公室,冷冰冰地提醒:“这是医院,不要喧哗。”
时全配笑着连连点头,转头对时月厉声呵斥:“听见了没有!这是医院,不要喧哗!”
庄方益皱了皱眉:“我是说你。”
“啊?哦……”时全干笑了两声,“大夫,我媳妇儿得住多长时间院啊?”
庄方益:“起码半个月吧。”
时全睁大了眼睛:“这么严重吗!”
庄方益:“很严重。怎么弄的?”
时月一抽一抽地说:“叔叔,妈妈是被我爸……”
时全大声喝止:“大人说话呢,你一边呆着去!”
庄方益无奈地看向一边的实习医生:“苏大夫,给他来支镇定剂。”
时全吓得立马乖觉了:“不用不用!大夫,我很镇定!”
庄方益:“继续说。”
“哦……”时全讪笑着开口,“家里停电了,孩子他妈没留神,撞桌角上了……”
“不是——”时月高声大叫,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爸死死捂住了嘴,呼吸不畅,发出呜呜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