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卧在榻上,从枕头下摸出一枚薄荷糖,润了润干涸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握紧。
不知睡了多久,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浑身乏力,提不上劲。一睁眼,外头已经是艳阳天,褥子上那截湛蓝色的衣摆让她不由地身躯一震。
骨节分明的手正缓缓搅动着汤勺,动作温柔细腻。黑漆漆的汤药泛着粼粼微光,苦涩的药味冲鼻而来,她侧过脸去。
“醒了?”他面色如常,仿佛昨晚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孩子是你的。”她道,失望中透露着一丝惊恐。
“我知道。”瓷勺划过碗底磕出碎响,沈彻的目光落在了热气腾腾的汤药上,低头轻呼一口气,递到她嘴边。
她照旧躲开,丧着一张脸,眼里早没了往日的生机。
沈彻轻提嘴角,收回手,“府医说你身子很虚,这些都是滋补的药材,应该不会太苦。”
“是你害死他的,沈彻,我们的孩子没了,是你害死的。”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姜元初就心痛地无法呼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若不好好喝药,我保证你永远都别想见到成云州,”他语气清冷,眉间似有化不开的积雪,“一日不喝,我就剁他一根手指。”
“别,我喝我喝就是了。”几乎是一把抢过,她捧起汤药一饮而尽,直到露出雪白的碗底,这才战战兢兢地搁下,抹了抹嘴角的药汁。
“早乖乖听话,不就没事了?”他站起身,看向一旁的怀绿,“好好照顾王妃。”
看着那抹身影渐行渐远,她才敢抱住双膝哭出声响。极冷的冬日,纵有艳阳也散不去心头的阴影,一桩桩前尘旧事在脑海里翻涌,胸闷,反胃,恶心,反反复复。
待到夜里的时,又下雪了。窗沿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新熬好的药,又被送到了枕边,冒着腾腾的热气。
已经过了第三天了,沈彻没有出现过,只是命人按惯例送汤药,而关于成云州,没有半点消息。
到底怎么样,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屋子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皆是沈彻寻来,说是为了照顾她,可她又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用意。
怕她想不开,寻短见,更怕她私底下还和成云州有什么来往。
到底沈彻有没有履行这样的诺言,她无从得知。
月牙抓着一束梅花从外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笑得花枝烂颤。怀绿生怕她惊扰了姜元初,忙将她拉到一旁,半哄半劝,想领出门去。
“等等,”榻上的人儿突然开口,招手道,“月牙,到姐姐这里来。”
怀绿看出来她的心思,看了看屋内正紧盯着的二人,急中生智道,“你们两个随我去外头把积雪扫一扫,要是殿下来了给绊倒了,可有苦头要吃。”
那两个人虽然有些犹豫,但也不得不跟怀绿走了出去。到底人还在屋里,和一个疯子在一起,总不会出什么事。
她轻柔地替月牙擦去脸上的碎雪,摸了摸花瓣,温声道,“这梅花开得好看,是从哪里采来的?”
月牙歪着脑袋,想了想,咬了咬食指,指了指外头,“院子里,可多着咧。”
她微微感慨,自己是有多久没出门了,随即转念一想道,“你瞧这红红的梅花,像什么?”
“像……”月牙冥思苦想,挤出半个字,摇摇头。
“像不像糖葫芦?”她问道,满眼期待。
为今之计,也只能把希望暂托在月牙的身上了。
“像。”月牙认真地点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带你上街买糖葫芦的那位大哥哥,”她心扑通扑通地跳,“你有没有见过他?”
月牙挠挠脑袋,眉头紧锁,突然间憋了憋小嘴,眼里盈满了泪光,支支吾吾。
“你见过?”她喜出望外。
蚊吟般的哭声缓缓渗出,月牙抽了抽鼻涕,慢吞吞吐出一个字,“血。红红的。”
有种不好的预感,席卷上心头。气血翻涌,两眼一黑,险些没昏过去,她强撑着身子,说了几句安抚月牙的话,把怀绿从外头唤进来,咬牙坚持要下榻。
“娘娘是要见去殿下么?”怀绿见她脸色苍白,这般迫不及待,忙帮着穿戴好衣裳。
她一声不吭,眼里噙着泪。就连下榻时不小心崴到了脚,也感觉不到疼,只是想快点,再快点见到沈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