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所以,吃得很香。瘦弱的病体,肉眼可见日复一日的丰腴。
送药只是个幌子罢了。
否则又怎知道,她过得开不开心,可有按时吃饭,会不会想家?
成云州端了汤药进屋,隔了几日,她的气虽然消了些,但还是不愿意看到他。
闻着药味,她背过身子,拉紧了被子,整个人像春蚕那样缩了起来,“我不是让你走吗?你为什么还要来?”
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以为沈彻不敢拿他怎么样?仅仅是因为这些日子,一门心思扑在苏文茵的身上,无暇顾及罢了。
“娘娘的身子还未痊愈,需得按时吃药。草民是医者,让病患恢复如初,是草民的己任。”成云州看了眼她娟秀脸庞,白里透红,气色正好。
谁不知道他怀揣了怎么样的心思?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可那副深情眼,叫沈彻瞧了,恐怕又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我知道你是借着送药的名义来看我,可我已经嫁了人,还是靖安王,”她觉得这事冷处理并没什么成效,沈彻不在,也没他瞧过哪一日落下过,“成大夫不惜命,可总该替我想想,我怕死,怕的很。”
她这话没让成云州觉得有多难过,心头反而趟过一阵暖流,亦如自己所说,无论发生什么,再也不会离开了。
“草民怎么会不惜命呢?”他淡淡一笑,搁下汤药,“娘娘也更保重身体才是。娘娘放心,若真有什么,草民自会撇清关系,让娘娘无后顾之忧。”
“成云州,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她急得呛泪,胆战心惊地盯着外头,生怕沈彻会突然闯进来,“我让你走,我已经有了殿下,你也早该断了这念想。哪怕从前,你我之间曾有过什么,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喜欢他,很喜欢……”
“我和他是要白头到老的。”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荒唐可笑了些。且不说白头二字太不实际,恐怕将来有一日反目成仇,那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她对沈彻没有十足的把握。沈彻喜欢的是这张脸,天底下有着同样脸孔多了去了。这份恩宠,怕是无福消受。
“可他喜欢你吗?”听着违心的话,成云州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触动,“他若喜欢你,又怎么会取你心头血,害你没了孩子?”
“他没有逼我,”她紧咬唇角,躲过他热切的目光,“是我心甘情愿的。他若不喜欢我,又怎会娶我?”
“他若喜欢你,就不会对旁人念念不忘,这些日子,他来过这里吗?有关心过你一句吗?”他胸口闷着一股子气,“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曾有恩于你,把感动误以为是欢喜。究竟是不是喜欢,你比我更清楚。可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托付一生。”
“我来这里,是要看着你幸福,而不是看着你被他伤得遍体鳞伤,却浑然不知,处处偏袒他。我不愿意再看到你为他受半点苦了。”
“跟我回姑苏。”他整个人像泄了气一般,激昂的声音低落下来,红着眼,期盼地看着她。
她静静地看着窗外,双眼发酸,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不是不想,而是有心无力。连自己这个蠢笨至极的人都能想到,他成云州怎么会想不到?
到底还是意气用事。
走不掉的。王府戒备森严,都不用等他俩动身。
这样做,无疑就是送死。
自己一辈子已经被困在这里了,又何必赔上他?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王府固然戒备森严,却也不是毫无办法。”
黯淡的眼眸有了一丝光亮,她缓缓回过身,猛然间神情却变得极为惊骇。
目光所至的珠帘外头,立了个人影,不知道何时来的,来了多久。
直到对方掀起帘子进来,她的脸色由青到白,久久不能回神。
“成大夫怎么不说了?”他径直走到榻前,斜睥成云州一眼,语气嘲讽戏谑,“我竟不知道自己拆散了一对苦命鸳鸯。你们两个,比话本子说的还要真切,看得我潸然泪下。”
他轻拂了拂心口,腰间的孝布尤为惹眼,往前一步靠近那张惊恐的脸庞。
“殿下,此事缘由草民一厢情愿,是草民胁迫娘娘的。”
“听听,可还真的是郎情妾意呢?”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姜元初,你说有这样的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看起来很不通人情么?”
沈彻的平静让她觉得害怕,神情也分外阴冷,摇了摇头,往床榻里头缩了缩。再想靠近时,却被成云州揪住了休息。
屋子里,硝烟弥漫。
“殿下不知道吧,娘娘已经有了身孕,却也因殿下的一己之私,这个孩子没能保住,”每一个字,都如同摧心剖肝,“殿下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不放她走?”
“孩子?”沈彻突然发笑,冷哼道,“尚未落地的孩子,何以断定就是我的?那会不会还是成云州你的?”
“殿下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成云州气得肝疼,两眼簇起金星,心疼地看了看姜元初,“皇家子嗣,并非小事。”
“如果不是我的,你成云州又怎么舍得他死?”沈彻伸手拽住他的衣襟,“如果是我的,你身为府医,未能尽责护皇子周全,更是死罪。”
沈彻的话让她无比心寒,看着眼前这两个剑拔弩张的人,连哭都没了声响。
“你让我觉得可悲,你喜欢的人对你视而不见,喜欢你的人你却不好好珍惜。”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带她离开这里。”成云州目光坚定,语气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