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上回的事,她记不记仇。今时不同往日,以她靖安王妃的身份,若要给使绊子抬眼色,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自己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疼。
沈彻的人,莫说自己,连太后都不敢明着怎么样。
脚步一滞,姜元初显然也认出她来,习惯性地想起身,方又想起数日以来裴夫人的教诲,在宫中行事理应不卑不亢,合乎身份规矩。
“王妃,纸笔到了,”林妙云走到案牍前半蹲下,“让婢子替你研磨罢……”
薛采乐的事未必是她由着做的,但事因自己而起,沈彻又下了死手,难保不她记恨。
她微微颔首,心中苦笑了一下。进宫见礼还没来得及奉茶就被叫来抄写佛经,恐怕也就只有沈彻的人才有这样的待遇了。
墨香在砚台里缓缓散开,她在纸上落笔,由浅入深,一字一画都写得极为小心。
屋子里十分寂静,只有风吹过枝页和研墨的声响。这个王妃的来头,林妙云听过一些,但靖安王向来挑剔,先前不明白光是样貌相似,怎么就入得了他的眼。
而今离得近了才深觉,这个姑娘光坐着什么话也不说,就让人瞧着欢喜,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哪个男子瞧了不心动,他沈彻再无欲无求,可也是个男子啊!
“王妃的字,是婢子见过的里面写得最好的,想来在这上头费了不少的心血罢!”林妙云实在藏不住心头的欢喜,忍不住夸赞。
虽说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可在宫里待久了,早就学会了如何在个个主子之间周旋,这里并没有其他人,也难得说句不违心的话。
“让林尚仪见笑了,我自幼喜学笔墨,不过是熟能生巧。”
惜字如金,再多的话,她也不想说。在这里,她的颜面就意味着沈彻的颜面。
沈彻同太后如今是什么样的立场,她又怎么会不清楚。明面上瞧着是让林尚仪陪着自己抄写经书,谁不知道这是特意找来盯着自己的。
口风实在太紧,林尚仪微微有些尴尬,但也挑不出差错,只得继续低头研磨,时不时地看向她提笔的手,粉雕玉琢,白里透红。
她抄写得不快,经书又很厚,抄写完一遍,恐怕天都要黑了。这还是不要紧要的,已经很久没握笔了难免生疏,几页下来,整个胳膊酸得几乎要抬不起来,小半个身子也麻得厉害。
但看林尚仪也没有要去通报太后娘娘的意思。
她轻轻将笔搁下,用手揉了揉胳膊。
“婢子该死竟忘了时辰,”林妙云忙放下手中墨棒,站起身来,双手往裙上拭了拭,“王妃且稍候,婢子去取些果茶。”
林妙云走了,她才有机会站起身来,轻轻踩了踩发麻的双腿,小叹了口气。
才来的时候,香案上的香还是新点的,如今已经快燃尽了,也没能到半点沈彻的消息。
是还在昨晚的气,故意将她遗忘在这里么?
林妙云从外头端了香茶进来,见此情形笑眯眯道,“抄了一上午的佛经,手都酸吧,王妃快吃杯香茶,这会子太后娘娘正小憩呢,你也暂且歇歇。”
真要把她这手抄费了,到时沈彻盘问起来,吃苦头的肯定是自己,薛采乐的下场她是见到了,也不想做第二个。
听这话的意思,沈彻已经走了,至于是去了皇上那里还是出了宫,她不知道。
心中失落不已,但眼下的礼数不能忘。
“多谢林尚仪。”
她轻扫了一眼面前的瓷碟,里头盛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模样小巧精致,惹人喜爱。小心翼翼捏起一枚,用手托着,生怕有碎屑落在佛经上。
她是真的饿了,但也不敢吃太多。生怕叫人笑了去,只吃了两枚小点心,呷了口茶,稍作休整后继续抄写。
可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坚持了小半个时辰,头晕眼也花,看了看窗子外头,静悄悄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还不来?
她咬咬牙,鼻子一圈,眼底似有温热游走。
在屋子一待就是小半日,前面还有林妙云陪着,后来连她也走了,只剩孤零零的一人。
刚要起身,太后在两个宫人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进佛室。又不紧不慢地在佛像上了香,敬拜过来,方才将目光落到姜元初的身上。
案牍上的宣纸已经垒了厚厚一沓。抄佛经最是费心力的,稍有不慎落错笔,前头那些也会功亏一篑。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咬牙坚持下来了。
“累了吧,过来歇歇。”太后在一旁坐下,手中把玩这佛珠,脸上似笑非笑。
“回母后的话,不累,臣媳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抄好了。”
抄好就回去,她可不想留在这里,傻傻地等着太后把对沈彻的怨愤撒在自己身上。
“不急。你且过来,”太后嘴上不说,“这样不停不休你哀家会心疼的,要是彻儿问起来,也没法子回话。”
哪里就那么容易放她走?就要她知道,靖安王妃的位置可不是光有皮囊就行的,可好借此警训沈彻,得知进退懂割舍。
“是,臣媳遵命。”她有些无奈,可也毫无办法。
“你替哀家捶捶背吧,也好活络活络筋骨。”太后说得轻描淡写,姜元初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尤其是抄了这么久的佛经之后。
已经就要站不住脚跟了。
还不知道,过后等来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