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走远,他才有了秋后算账的闲工夫,一步步往前,挨得她无路可退,笔直地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殿下为何这样看着我?”她有些心虚,倘若方才得逞,也算是办了桩好事。
只是这人,看着自己许嫁的妻子被旁人抱走,竟然无动于衷,甚至有些躲过一劫的窃喜。
“下次再敢这样,我就剁了你的手,去喂狗。”沈彻清楚地知道她心里的鬼主意,先前一直忍着没说。
“……”
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双眸如同匕首抹过脖颈,她倒吸一口凉气,自己高兴之余是有些得意忘怀了,忘了他的身份,也忘了他心里原本就住了一个人,任嫣儿又怎能轻易替代那个位置?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包括她自己在内。
“我知道的。”她回道,声音小小的,抿了抿嘴,有些苦涩。
这么快又被吓到?沈彻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太过火了些,想说什么挽回,但又找不到恰当理由。
罢了,让她长一长记性也是好的。明知故犯,小姑娘心里坏得很。
“有没有什么想买,亦或者想吃的?”沈彻看了看身后,生怕一个眨眼,又被拥挤的人群给挤散了。
姜元初没有回话,只是摇摇头,耷拉着脑袋,像小孩般还在为沈彻的口吻委屈,一双杏眸里掺了不少泪星子,轻轻抽了鼻子,不敢太大声。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自己活得还没一只猫狗自在。到底为什么要留在王府,只要能活着出去,靠自己的手,也能吃上饭的。
“殿下从前那封放奴书还作不作数?”她问,眼里扶起得逞的笑意。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没借口赖得掉。
“作数。”他停住脚步。
“那……”
是不是就可以走了,她没敢问出口。
“可你已经不是奴隶了……”沈彻把想说的话,彻彻底底给堵了回去。
哑口无言。
言而无信的也只有她了,当初信誓旦旦说要留下,如今又想离开……
沈彻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只猴,被她耍得团团转。
“不过你想走,我给你机会……”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好像是同样的画面,只是那个人奔向的是他的兄长,比离开还要残忍。
“往南走五百步,出了城门,那里有去往姑苏的渡口,”他摘下腰间的令牌,放在她掌心,面无表情,“拿我的令牌,他们不会拦你。”
令牌沉沉的,尚有余温。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接过,本能抬手,对着月色照了照,若不是对方一直盯着,她甚至想张口咬一咬。
这么痛痛快快地给了,莫不是真的?难道是为了试探,只要她一走,就真的成刀下亡魂了。
一举一动,像极了质库验货的商主,尤其眯眼,更为传神。
真不至于。一块令牌而已,没必要伪造。
更何况他这副脸孔可比令牌好用多了,京都的老百姓不认得他,但朝堂上谁不认得,谁不闻风丧胆。
她一让手,方才还站在自己跟前的沈彻已经不见了。
应该不会是假的,她想。倒退着,走了几步,生怕沈彻会突然窜出来,要了自己的性命。
走出一段路后,他真的好像凭空消失了。她迫不及待地回转过身,往城门外奔去。她攥紧了令牌,从来没有那么想家。
也不知道阿爹过得怎么样?虽然自己恨他,但总归有难以割舍的血肉之情。不知道走了多久,隐约能看见城门了,那里戒备森严,守卫们手执长枪佩剑,纹丝不动地站在寒风凛冽中。
姑苏真的好吗?她有些犹豫,阿娘尸骨未寒,爹爹就迫不及待地续了弦。继母对她非打即骂,庶妹也压根就瞧不起她,说她晦气,是灾星。
那样的日子,还要重来一遍吗?她摸了摸后脑勺,当初继母那一记闷棍砸得鲜血直流,以至于让她缺失了许多重要的回忆。伤口愈合,可是疤痕仍在,时常隐隐作痛。
那段阴暗的岁月,是她不敢提起的,又怎敢再尝试一遍?
而沈彻,应该会很难过吧……
身居高位,却似乎很少有人懂他。说过要留下的人,最后也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离开他。
姜元初头一回觉得,想要没心没肺地去骗一个人,真的是件为难的事。
如果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月牙该怎么办?她疯疯傻傻的,别说要给家人报仇,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未可而知。
还有怀绿,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从不知道,自己在这座王府里已然有了这么多的牵挂。
可实在不想回去做那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