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面不改色,庄仁却宛如惊弓之鸟,退了几步,抢赃叫屈,“刑不上大夫,草民只想让兄长在九泉之下得到安息罢了。”
沈彻伸手揉了揉隐痛的眉心,没耐心再听下去,摆摆手。祁风招呼了府卫上前将庄仁架了出去。
在沈彻这里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庄仁心中记恨,回头看了眼祁风,更是火冒三丈,袖子一挥,高声道,“走,去衙门。”
他确实是要告状的,来王府之前就有人偷偷告诉他,只要他亲自将此事承报给衙门,结果不论,就能拿到一百两赏银。
祁风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到院子,却发现沈彻正若无其事般饮茶。
若是以往,庄仁这事,根本掀不起风浪,衙门那头自会有人替靖安王收拾这样的烂摊子。朝中的人都知道,国不可一日无沈彻。
可如今,辅政王这个身份,却越来越空闲了,案牍上呈送上来的奏折也越来越少。从前,祁风以为,是当今圣上体恤这个皇叔,可今日庄仁一闹,此事似乎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寻常百姓,大多不敢与官斗,遇见什么事,自认倒霉。但像庄仁这样横冲直撞,毫无忌讳的,实属罕见,若说背后无人从中作梗,为他撑腰,料他那鼠胆,也不敢与沈彻当面对峙。
刚要把心中所想说出口,沈彻却先开了口,目光呆望向庭院内的枯枝,若有所思,“过了这个冬,阿叙就二十了吧……”
“是,皇上也快到弱冠之年了。”祁风似乎猜到沈彻心中多想,便也不再多提半个字,只是认真回他。
养在掌心的稚虎,终于长大了。可好像那些教诲,他并未放在心上,终究太过心急了些……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皇兄将他托付给我的时候,才那么高,”沈彻用手在胸口比了比,兀自笑笑,“也不爱说话,总喜欢一个人孤零零呆着。我其实比他也大不多少,父皇很宠爱这个小皇孙,为此我还偷偷哭了好几回。祁风,你说冠岁那日我送他什么好?”
祁风空咽一口气,“殿下虽是皇叔,却也是同皇上一块长大的,殿下喜欢的,皇上也一定会称心如意。”
沈彻想了想,他好像什么都不缺,摇摇头,“阿叙长大了,若是再和从前一样,拿块糖去哄他,我成什么了?”
祁风明此话的深意,点点头,“那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我倒是想撒手做个闲王,可我不放心。阿叙在我眼里,终究还是个孩子,我亦不能辜负父皇的遗愿。”
想到这些,将来或许会发生的反目成仇,兵戎相见沈彻就觉得头疼,他不是个胆小的人,但也害怕一语成谶,更愿是自己多虑了。
“殿下守了一夜,恐伤身体,不妨先下榻歇息,若姜姑娘有什么需要,卑职立马通传。”祁风看出他的心事重重,冒着挨批的风险,诚心劝道。
沈彻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便也不再执拗,拍了拍其肩膀,转身进屋。
姜元初躺了两日,身子恢复得不错,除了后脑处偶尔有刺痛,再无别的不适。食案上多了些琳琅满目,色香俱全的吃食,沈彻依旧像从未出现过那样,对她不闻不问。
才捂热的心,又凉了一截。他不过随口说说,自己却当了真。
“姑娘,再不想吃也总得动动筷子吧,”怀绿担心她才好转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耐心劝道,“多少也是殿下的一番心意,殿下日理万机,却也还记得这些琐事,那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她最是听劝的,也不想怀绿因为自己发愁,起筷夹了细藕缓送入口,细嚼慢咽几下。剧烈的咳嗽响起,她双眸含泪,小脸涨得通红,脖子上也青筋爆起,忙抓起旁边的茶水一饮而尽,对着眼前丰盛的菜肴,望而生畏。
太辣了……
姑苏人喜甜不喜辣,这样的辣度她实在挡不住。
“怎么了?”怀绿忙替她顺了顺背,也吃了一些,顿时整个喉咙火烧火燎,辣得厉害,“好辣!我记得殿下不爱吃辣的……”
说完登时又后悔了,沈彻是不爱吃辣,可那位苏姑娘是抚州人士,无辣不欢,怀绿脸色一白,忙改口道,“许是我记错了,我也不曾伺候过殿下的饮食,更没有在意过。姑娘吃不惯辣的,我叫人撤了,换酸甜口的。”
虽然脸上带笑,但怀绿心里已经把沈彻骂了个狗血喷头,她才初愈,怎能叫她吃这些?哪怕会吃辣,病中饮汤药,也该忌口,到底是不够上心,又太对那苏姑娘太上心。
“别,我喜欢吃的,”她心中大概也猜到了一二,拦住怀绿撤碟子的手,强颜欢笑道,“刚刚是我不小心呛到了,我喜欢吃辣,喜欢的。”
说着,迫不及待地捧起碗,猛塞了几口,狼吞虎咽,呛着泪点头,“好吃的,怀绿,你别跟我抢,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
“姑娘,你……”怀绿心疼地看她,却也不知该说什么?难道活成了苏文茵的模样,沈彻就会多看一眼?
大概不会。
祁风说过的,沈彻的心里,至始至终只有苏姑娘,旁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东施效颦,自献其丑罢了。不会自责内疚,更不会因此心动。
姑娘终究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