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祁风捧着同一件衣衫,眉眼带笑,温温柔柔。
四目相对之后,沈彻掉头甩袖,脚步之中似乎有化不去的郁火。
“殿、殿下……”祁风对此也有些猝不及防,反应过来之后疾步上前。
身后传来厚重的闭门声,姜元初身躯一震,看着被拒之门外的祁风,有些不解,挠了挠头,一脸尴尬地赔笑,“祁将军,奴是不是连累你了?”
祁风的脸色越发阴沉了,想搪塞她说没事,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沈彻这是生气了。
“时候不早,奴也该走了。”她记得自己约莫来这里该有两三个时辰了,而今凉月初上,她也该回竹香院了,免得叫怀绿好找。还得去看看月牙有没有按时吃药,虽然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但也不能马虎,要是留下疤就不好了,女儿家的早晚要嫁人的。
刚进院子,怀绿不知从哪里突然蹿了出来,吓了她好大一跳。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晚膳备齐,就等你了。”
“好。”这丫头会哄人,笑起来颇为喜庆,姜元初看到她,心中纵有什么不悦,也早就抛的一干二净了。
两个人手挽着手,回了竹院。晚膳布置在前厅正中央,黑漆檀木方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菜肴,晚风习习,坐在这里,抬头便能看见天。
明月高悬,如同白玉盘一般,散着莹莹的光亮。奴院暗无天日,这也是她头一回心无旁骛,好好地坐下来看看天。
她轻抬起手,月光如练,穿过指缝落在娇小娟秀的脸庞上,似有冰凉,全身笼罩着一匹银色的柔纱。
“今儿初几了?”
“桂月十五啊,我一直等你回来吃团圆饭呢,只可惜没有团圆饼……”怀绿替她斟满酒杯,看向她仰望的天际。
月明星疏,远山凝重,天空薄暮低垂。
“十五?”她呆问了一句,忽然有些想家,尽管那个家已经支离破碎,没有阿娘,一家人再也不能团团圆圆了。
怀绿未曾察觉她眼里的伤感,以为她只是忘了时日,柔声安抚道,“我从前在奴院待着的时候,就觉得这日子一天天的,怎么那么苦那么慢啊,又害怕一辈子再也出不去了,再后来我和你一样,总会不记得今时是什么日子。”
“可是我遇见了殿下啊!姜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殿下其实是很好的一个人,只是他从不喜欢解释,哪怕那些事他根本就没有做过,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觉得,有殿下在的地方,就是家。”
姜元初望着她的身影,心下一阵寒冷,弱声跟着她念,“家?可我已经没了家啊……”
后半句连自己都不曾听清楚。
怀绿瞧到了她眼里的泪星子,忙扯过身上的帕子替她擦拭,“你瞧我,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奴院里的人,哪一个有家啊?可是姜姑娘,你和她们都不一样,靖安王殿下对你那么好,你完全可以把王府当成你自己的家啊?”
“家有了,朋友也在,你应该开心才是。”
“在我看来,你就是天生的福气包,我从来没有见过殿下对奴院里的哪个人会如此上心,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怀绿一笑,她哪里还有什么烦心事?人总是这样,常常会想起过去的不愉快,却忘了珍惜当下。
比起那些每日提心吊胆,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奴隶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正想着,有个身影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二人的面前,怀绿一惊,站起身来,“祁将军什么时候来的?要不要一起用膳?”
先前的事,姜元初有些愧疚,见他来了,也赶忙起身,轻唤了一声,“祁将军……”
祁风将藏于身后的食盒递了过来,浅声道,“姜姑娘,这是殿下命我送来的。”
“这是?”她有些讶异,但不得不接过,食盒很沉,险些崴了手。
祁风依旧不爱说话,一转身就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会是什么呢?”怀绿探过了好奇的脑袋。
紫檀食盒被缓缓打开,上一层是两对红蟹,中间一层装着黄松松,香甜可口的团圆饼,再下一层,姜元初只挪了缝隙,便知晓了其中的物件。
她眼眶一热,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可没想到他一直都记在心上。那样重要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给了自己,甚至从未过问一句。
“姑娘,正愁没这团圆饼呢,咱们分了吃可好?”
“好。”她点点头,将碟子从食盒里端了出来,手一起,好似有什么附在盘底的物件也被带了出来,落到了什么。
一枚红彤彤的纸笺,倒像极了利是。
‘愿得年年,常见仲秋月’
骨气劲峭的字迹力透纸背,怀绿看得清楚,惊讶不已,指了指,“这,这是殿下的笔迹……”
写是写得好了些,只是这字迹,笔画纤瘦,见皮骨不见肉,不像是出身显赫的皇子,倒像是常伴青灯古佛的僧人,单薄地叫人心疼。
“姑娘,方才还说呢,这靖安王的祝愿旁人怕是想都不敢想,殿下是将姑娘放在心坎上了。”
听着怀绿说的话,她嘴角微微上扬,却很快收了起来。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害怕,无缘无故的热切,靖安王他图什么?什么都不图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