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堂到地狱,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眼前一幕像打开了泄洪的闸口,那些密不透风的回忆不受控地疯狂闪过,以她无法拒绝的姿态钻到乌桃的脑子里。
从县城小学门口回到宾馆以后, 乌桃的情绪一直不好。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缩在床上蒙住被子,谁也不见。
若不是答应了拍《雾》,或许乌桃这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地去回想那些过去。
她也就不会记得, 曾经的自己也有过幸福的童年。
如同《雾》中的女主陆向雪一样, 乌桃在九岁前也曾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
她父亲乌耀光在厂里上班, 是一名有手艺的技工,母亲是教育机构的舞蹈老师。
十几年前的蔚川就已经是国内经济相对较好的城市了。
在这么大的城市里,其实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过的并不富裕, 但好在足够知足, 厂里当时给爸爸分了小房子,日子也过得合满。
当时的乌桃也已经四年级, 许多事情都还记得。
还记得那时候, 她从小就跟着母亲学跳舞。有天分, 长得漂亮, 性格又乖巧, 同学们和老师都很喜欢她。
每年学校的演出,她总是和别的小朋友一起表演, 爸爸妈妈都会抽空来学校给她加油。
周末的时候, 妈妈会给她去市场买新鲜的虾和鲈鱼, 顺便给爸爸买他爱喝的酒。
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子前看电视, 聊天, 饭后去散步,爸爸妈妈会打打羽毛球, 爸爸总是故意输给妈妈。
乌桃真的很不喜欢回忆过去。
这些九岁以前这些美好的回忆不是治愈她创伤的解药,只会让她觉得委屈和可怜。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的快乐就这么短暂,为什么她没能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为什么这么苦一定要她来吃。
为什么?
别的小朋友都有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她原来也有。
可后来呢。
后来她什么都没有。
她只有她自己,她的幸福和欢乐全都随着妈妈被诊断出胃癌的那一天消失了。
越是清晰地看到曾经的那些温暖,往后的黑暗就显得愈发黑暗。
乌桃缩在漆黑的被窝里,将自己的脸埋在棉被下,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她死死抓着手下被哭湿的被子,几乎喘不上气来。
过去那些一家三口相处的画面一幕幕地在乌桃脑海中播放,乌桃哭得缺氧,差点晕过去。
其实乌桃自己都很难说明白她到底在难过什么。
但一想起曾经无忧无虑的自己,想起那些她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心里久久难消。
大概,她是在替为曾经的自己感到难过和悲哀。
房门外,烟雾缭绕间。
迟弈身子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细烟,慵懒地靠在门口,脸色却很差。
乌桃在哭。
她哭声不大,明显在压抑自己。
一般人或许不会察觉,但是他对乌桃的声音一向敏感。
她现在情绪不好。
现在这个点是剧组转场在县城医院拍夜戏的时间,乌桃应该在现场,不会是在宾馆。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迟弈低头看了一眼,是余晴回复的消息。
内容和他猜的差不离。
乌桃这样的人能哭,说明她的情绪已经到了极点,绷不住了。
能让她难过成这样的事,也只会和她那些谁都不说的过去有关。
哭声逐渐断续,迟弈碾灭手里的火星,有点站不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进去到底是对她好,还是不好。
五年前的乌桃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把他撵走,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房间里。
她不喜欢有人在她身边,这样她会放不开。
现在呢?
迟弈不确定现在的乌桃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喜欢一个人静一静。
他拿不准乌桃的想法和需求,但知道自己快忍不住了。
听见她哭,他心疼的难受。
乌桃要是哭得再久一点,他就要踹门进去了。
时间在空寂的走廊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就在迟弈终于忍不住要踹门的时候,楼下传来纷杂的走路声和人声,是拍摄团队回来了。